《你看见我的头发了吗?》   作者:穆衍   文案:   对不起,没有。   忧心脱发无心篡权摄政王/头发浓密只想爱江山皇帝,互攻。   小皇帝:万里江山,哪一里都比你强。   摄政王:你看到我头顶的头发了吗!对这一根!比你金贵多了,小崽子!   大纲文,逻辑死,博君一笑。   HE。 第1章   皇帝登基的时候才三个月,   国家战乱,   摄政王一手抱着他喂奶一手处理公务。   后来小皇帝在六七岁的时候,   他爸留下的忠心下属终于赶了过来保护小皇帝,把摄政王撵了出去。   摄政王被人用刀架着脖子撵出寝宫,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第二天一早策马出京点将出征,   打了十多年仗没再回来。   小皇帝在这期间拉拢文官,想夺走摄政王的兵权。   摄政王无所谓这小兔崽子想做什么,   他眼里小皇帝的手段都不上档次:   “一看就知道是哪个爱搬弄是非鼠目寸光的无耻文人想出来的。”   但是有时候被撩拨烦了就很气,   小皇帝还身体力行地挑衅他,   今天给摄政王送美人,明天送虎鞭,   于是被肛了。   被肛的时候小皇帝在妃子被窝里,   被摄政王抓了出来,   拖上马带到书房,   摄政王一边训他一边肛他。   小皇帝内心诡异,   他从小听着摄政王的事迹长大的,   对这个人又怕又恨又有点敬佩,   被肛了还觉得滋味不错,   甚至想多试两次,   于是继续挑衅。   摄政王就很气:“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就不长记性,这事能这么办吗?妈的老子给你擦了多少次屁股了你说?”   小皇帝也很生气,   你倒是说说怎么办啊?只会训我!   又委屈巴巴。   摄政王看着他的兔子眼,想了想:“我倒是可以教你,不过不能白教吧?”   摄政王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皇帝又害怕又兴奋,不说话,就缩在龙椅上看他。   摄政王走上去捏着他的下颌左右看了看,   嫌弃地把手放下了,要求涨工资。   小皇帝炸毛地从桌上抓了一个果盘扔到摄政王身上,   叫他带着他的新工资滚蛋,   摄政王接住一个掉下来的青枣顺手扔进嘴里,   然后潇洒地转身走了,   气得小皇帝跑回后宫找美人们亲亲抱抱。   摄政王出了皇宫,   无所事事,   去找皇帝太傅的麻烦,   仗着自己会武功,   就坐在人家墙头上骂娘,   说他们误人子弟,   太傅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想骂回去声音没摄政王大,   于是进宫找小皇帝哭啼啼地抱怨摄政王,   明示暗示小皇帝摄政王有不臣之心。   太傅一边说小皇帝一边点头:“对!有不臣之心!”   摄政王从太傅家墙头跳下来,跑去军营找心腹去喝花酒,   喝酒喝到一半,正打算摸摸美人的小手,   他手下的探子把小皇帝和太傅的对话传了过来。   “总说我狼子野心,狼子野心,行,今天我就狼子野心一个给他们看看。”   摄政王一翻身从窗户中跳了下楼,上了马,闯了宵禁和皇宫。   在太傅惊恐的眼神里把小皇帝拖到书房,狼子野心了一个晚上。   摄政王是花中老手,   小皇帝被他肏弄得好哥哥情哥哥地一通乱叫,   听着他口中一个接一个地开黄腔,   表面上意乱情迷,一边偷偷咬自己手掌,   心想不管摄政王哄骗他做什么,都要咬死了不答应。   摄政王想好了要教训这小兔崽子一顿,   每次做到他快要射了前就停下来,   小皇帝被他用衣带捆着手压在龙椅上,   前端滴出来的水打湿了椅垫,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   哭唧唧地和摄政王示弱讨饶。   摄政王把他翻过来,   抓着小皇帝的膝盖窝分开他的腿,   酣畅淋漓地肏了个爽。   小皇帝被肏出了眼泪,   一边骂摄政王乱臣贼子一边射了出来。   摄政王就贴着小皇帝耳朵说:“还有更乱臣贼子的呢,陛下想不想试试?”   摄政王说完从小皇帝体内抽出来,抓起皇帝的衣袖擦了擦,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小皇帝扶着腰去沐浴,一边洗一边语无伦次地骂摄政王。   摄政王是个说到做到的好男人。   说要乱臣贼子就要乱臣贼子。   第二天小皇帝咬牙切齿地爬起来准备去上朝,   发现自己宫门前被换了一队根本不认识的禁军,   摄政王混不吝地坐在门槛上,   回头和他说:“陛下害了急症,见不了朝臣,国事臣先代劳了。”   小皇帝出不了门,气得直咬扶手。   摄政王在朝上和那帮目瞪口呆的文官耍完威风回来,   小皇帝已经把扶手咬出了一排整整齐齐的牙印。   摄政王把屋里的宫女太监都撵出去,   抓着小皇帝后颈把他拎起来,   把手伸进小皇帝嘴里,摸了摸他的牙口,   指腹上不出意外地沾了一条血丝。   皱眉道:“是谁教皇帝不爱惜自己的?”   小皇帝委屈得不行,指着门叫摄政王滚。   摄政王充耳不闻地把小皇帝按在椅子上,   小皇帝被迫从下往上注视着摄政王的眼睛。   摄政王长得好,年轻时候也是无数闺阁少女梦中夫婿,   奈何后来成了个乱臣贼子,   除了摄政王忠心耿耿的下属们没人想嫁姑娘给他,   但还是长得好。   小皇帝看花了眼,顿时把想骂他的话咽了回去。   摄政王很满意,   看来老子威风不减当年,吓唬一个小兔崽子手到擒来,他想。   小皇帝凝视着他的发际线陷入沉思:你年纪轻轻就秃了头,我还是别骂了吧。   摄政王看小皇帝不挣扎了,松开手让他舒舒服服地坐回椅子里,往后退了一步,   在小皇帝面前屈膝跪下。   摄政王说:“臣为陛下征战平叛半生,重伤险死十数次,难道抵不过几个文人口舌?”   小皇帝嘴唇哆嗦了一下。   摄政王又问:“陛下叫臣还政于主上,臣也还了,陛下尚且不满意,莫不是想要臣这条命?”   小皇帝胆战心惊地连连摇头,   摄政王就安静地抬头看着他。   过了好久,小皇帝嗫嚅说:“朕怕。”   摄政王眉头挑了起来,   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地想:看看这小兔崽子怎么示弱。   然而小皇帝把脸扭到一边,不肯跟他说话了。   摄政王耐心地等了他一会儿,还是没等来小皇帝的回答,   他无趣地爬起来,打算把小皇帝关上两天长长记性再放出来。   小皇帝心里暗恨,又怕他这么一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手藏在袖子里偷偷把自己掐出了眼泪,   扑上去抱摄政王的腰。   摄政王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小皇帝头顶,   卸了他胳膊上的力道将他甩到身后,大步出了寝宫。   小皇帝坐在地上听他在门外吩咐宫人:“好好伺候着,养瘦了提着脑袋来见我。”   摄政王出了皇宫,吩咐左右查一查都有谁是保皇一党,搜罗点罪名,杀几个人。   左右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天,问他有没有意思?   摄政王骂了句娘,抬腿踢了心腹一脚,上了马,懒洋洋地说:“看那小崽子在上面张牙舞爪还有点意思。” 第2章   摄政王文治武功无一不精,   也就是这几年自觉操劳国事操劳得太过了,   才疯狂地掉头发,   这才撒手不管由着小皇帝折腾,   反正有他在后面撑着,   小皇帝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摄政王大刀阔斧地把明面上支持小皇帝,暗地里生了一肚子鬼胎的大臣贬的贬,杀的杀,   心腹每天都能从被查抄的臣子府邸搜出扎他的草人,   然而摄政王依然该吃吃该喝喝,隔三差五去看看小皇帝,   精神抖擞,身体倍棒。   除了掉头发。   摄政王忧心忡忡,都无心理会小皇帝的挑衅了,   小皇帝被他山珍海味地软禁着,一头秀发乌黑浓密,   看着让人羡慕极了,   摄政王对它们爱不释手。   然而不好总去摸小皇帝的头,   便吩咐伺候皇帝的宫女把小皇帝每日落的头发收集起来,   攒够千根就放小皇帝出来。   摄政王每日办公都要小皇帝在边上看着,   小皇帝开始还和他赌气,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摄政王有心正经教他,奈何小皇帝不领情,   只能不正经地教他。   小皇帝三五天就要被肛一次。   早已心如止水。   甚至有心情想:椅子上不舒服,下次叫他换到床。   换到床上后,   小皇帝几乎被美色掏空。   但是即使快被美色掏空,小皇帝仍然不死心,在暗戳戳地搞事,   他在摄政王批折子时面不改色地忍了十来天,   还是按捺不住掌控欲,   假装前几天被肏死都不肯看他批公务的人不是自己,   乖乖跟着摄政王学习。   乖了三天,然后忍不住为了一个处置刑部复核斩首的案子吵了起来。   摄政王是个杀伐果断的汉子。   他看了案宗,批了斩首   小皇帝虽然爱搞事,但是还是被文人教得有些仁义过剩。   觉得其情可悯,不该死。   于是两个人就你来我往地吵了起来,   小皇帝一边跟他吵一边偷偷看他,   怕摄政王一言不合把他拉上床教训,   最后还是吵输了。   摄政王难得正经,没拉他上床,   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本《刑律》,   叫小皇帝抄一遍。   小皇帝:……还不如上床了,手酸。   小皇帝咬牙切齿地想:以后一定要让这王八蛋顶着《刑律》跪上三天三夜,   可惜虽然他念头转得欢,该抄还是得抄,   还得写端端正正地正楷,   于是搞事的心情愈加急迫。   他爹给他留下的在他六七岁的时候正当年,   现在他快二十了,   这些人死的死老的老走的走,   小皇帝躺在床上在心里把名单拨弄了两遍,   勉强挑出三四个能用的,   打算想办法见一面。   他大半个月不上朝,   文武百官问摄政王皇帝得了什么急症,   摄政王知道自己是个乌鸦嘴,   没好意思开口咒小皇帝,   就闭着嘴不说话。   当然就算他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所以还在朝,没被摄政王嚣张气焰吓到的文官们暗中聚在一起一合计,   说这样:只要陛下有片语直言传出来,他大义的名分就站不住,   武将里面,堂堂兵马元帅被摄政王在头上压了这么多年,早就心存不满了,   他在京经营,各处一定都有人马,去和他联手,把摄政王拉下马。   摄政王在小皇帝这个年纪,还爱四处游乐,   关了他一个月,   心说放他出去透透气。   但是让他一个人出去也不放心,   就在小皇帝脑袋上按了一顶帷帽,   带着他去喝花酒。   姑娘只许看不许摸,   小皇帝气得喝闷酒,   喝多了要去更衣,不许摄政王跟着。   摄政王当他要面子,   就让他一个人去了,   小皇帝和心腹匆匆见了一面,   让他准备一把淬毒的弓弩和曼陀罗花汁(即蒙汗药),   又告诉心腹怎么把东西送进来,   提上裤子走了。   小皇帝说是出去更衣,   回来的时候连片衣角都没换,   摄政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又看看自己抱着新衣跟在他身后的随从,   了然地挑了挑眉。   小皇帝还是怕他,胆战心惊,   摄政王有点恼火,   他忤然不悦地想:怕成这样,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一边抬手制止了属下去捉小皇帝的心腹。   喝花酒的地方是摄政王挑中的,   有不少好玩的小玩意,   摄政王在小皇帝身上试了试,   心满意足地抱着他回了宫。   路上和他说:“陛下想做什么,臣都受着。不过陛下能否承担得起后果,请陛下三思。”   威胁脸。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想:你受着吧(不是。)   目光长远。   很久之后,乌鸦嘴摄政王(气急败坏):小兔崽子! 第3章   小皇帝听着摄政王的威胁,   一脸冷漠,   心里想:等我……等我真正掌权,让这王八蛋也尝尝滋味。   但是脸上还得一脸乖巧地被摄政王抱着。   摄政王送他回了宫,出来见心腹,   心腹问他:“真不想……?”   摄政王摇了摇头。   认为坐那个位置不如做那个位置上的人带劲,   要给小皇帝留面子,这话不能和心腹说,   但是让他说自己对皇帝忠心耿耿。   摄政王回忆了一下小皇帝的滋味,   觉得也说不出口,   只好又摇了摇头。   心腹们紧急开了个会,   说摄政王这个样子,   既不想篡权,又不想老老实实做个臣子,   早晚是要被肛的。   摄政王尾随并且暗中旁听了他们会议,   心里冷笑:就以那小崽子动不动就哭啼啼的模样?   小皇帝和文臣们暗通款曲,   然而并不顺利,   摄政王看他看得很严,   直到摄政王手里的头发快攒够一千根了,   小皇帝才终于和文臣们安排好了计划,   又殷切嘱托:“别把人弄死了。”   那天摄政王照常进宫逗小皇帝,   小皇帝今天的有点不一样,   穿得格外郑重,   晃得摄政王挪不开眼,   他把小皇帝批过的奏疏拿过来看了看,   托着下颌问他:“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一边暗暗嘀咕:他是不是打着什么坏主意?   小皇帝倚在椅子上让他看了够,还问他说:“好看吗?”   把摄政王问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一个劲去摸腰间的佩刀,   还被小皇帝笑得有点心猿意马。   小皇帝说:“摄政王打算关朕到什么时候?”   摄政王摸着他的手,心不在焉地说:“快了快了。”   小皇帝指腹很软,   又白又嫩,   摄政王突然放下心,松开了刀柄,   然后被小皇帝喂了一口蜜糖,   甜掉牙的那种,   小皇帝:“摄政王觉得外面的声音好听吗?”   摄政王最近两个月没干什么正经事,   天天逗朝上的文官玩,   今天说要下这个政令,明天说要下那个,   大家都顾着吵架和扳倒摄政王去了,   很少有人发现在摄政王东一下西一下的政令里藏了一点变法的前兆,   摄政王专心致志地和世族豪强过不去,   也没发现小皇帝要对他动手动脚。   摄政王偏头听了听外面有什么声音,   什么都没听到,   兵士往来巡逻时甲胄碰撞的声音也没有了。   摄政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伸手去摸刀,   刀锋迎向小皇帝,在他眼里映出一道泓光。   小皇帝眯了眯眼,往后退了一步,   面不改色地问摄政王:“以刀锋对朕,岑卿*可想好了?”   摄政王抬眸注视小皇帝,刀尖慢慢垂了下去。   小皇帝的身量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起来,   站着的时候比摄政王还高出半头,   脸上的稚气也消失不见了。   摄政王和他说:“陛下如今也大了,是该容不下臣了。”   看着居然还有点欣慰。   小皇帝被他这幅云淡风轻地模样气得半死,   摄政王放声大笑起来,   他把刀收回鞘中,   手有点抖,试了几次才成功,   转身推门出去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寝宫院墙上叠了三层弓弩,   他的人都站在院子正中,不少神色惊惶,   见他完好无损地出来,   又露出一脸喜色。   摄政王对上了兵马元帅带着凶光的眼睛,   兵马元帅对他示威似的咧嘴一笑,   向身后一招手,   朝摄政王拥上来七八个手里拿刀拿枪的甲兵。   最后两个手里拿着脚镣和手枷,   摄政王回头问小皇帝:“陛下明白在与何人谋?”   小皇帝手里也拿着一把淬毒的手弩,   反唇相讥道:“岑卿还以为全天下都像你一样狗胆包天,觊觎朕的位置?”   摄政王觉得有点冤,   天地良心,他想,老子要是觊觎过你屁股下那把椅子,你活得到现在?   嘴上镇定地哦了一声,   举步向小皇帝走了过去。   小皇帝紧张地把手弩举了起来,   抵在了摄政王心口上,   摄政王双手垂着,   看起来不打算对他做什么,   小皇帝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带着镣铐的甲兵已经进了屋,一左一右按住摄政王肩头,   摄政王凑上前,   从小皇帝那里偷了个香,   接着被甲兵扣着肩头狠狠往后一摔,   跌坐在地,上了脚镣和手枷,被拖出去,   小皇帝手里的弩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叫岑江。 第4章   摄政王被关在皇宫的私牢中,   小皇帝也有学有样,   对外宣称摄政王得了急病,他忧心不已,将人接到宫中照料。   摄政王一系的官员都当起了鹌鹑不说话,   保皇党大功告成,欢欣鼓舞,一时满朝歌功颂德之声。   小皇帝自觉已经把摄政王拉下马,自然要在关键位置上换成自己的人。   摄政王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   他喜欢干吏,越能干的越喜欢,   小皇帝对着名单比比划划了三四天,   在“合适”二字上竟然找不到更好的人,   气呼呼地拎着溶了曼陀罗的酒去找摄政王的麻烦。   摄政王被关在水牢里,   水没过胸口,只有头露在水面上,   身上戴着铁镣,   有时候站不太稳还一头跌进水底,   小皇帝进来的时候他刚狼狈地从水里站起来,   皱着眉毛咳嗽。   摄政王发冠已经散了,   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   神色也有点疲惫,   听到有人进来,筋疲力尽地抬头看了看,   眼神出人意料地平静。   小皇帝勃然大怒,让左右把摄政王提出来。   摄政王在水里泡久了浑身发沉,   出来走了两步没站住一屈膝跪下了,   也没人搀扶他,他试了试没站起来,   干脆给小皇帝一磕头,行了个大礼,   口称:“小陛下。”   小皇帝来见他时心情复杂,   现在只剩炸毛了,   炸毛的小皇帝让人把摄政王拖到刑房,   再让左右都退下去,关好门,发生什么声音都当没听到,   小皇帝把人都撵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走到摄政王面前,   摄政王被悬空吊起,   垂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有点心不在焉地朝他笑了。   小皇帝如今带在身边的都是忠心耿耿的侍从,   把摄政王拖过来的时候故意给他点苦头吃,   专挑坑洼不平的路走,   摄政王衣服上的绣文被磨碎了,   手肘上也一片擦痕,   因为被吊着,袖子落下来让小皇帝看了个清楚。   小皇帝喉头动了一下,回身去挑鞭子,   摄政王问他:“小陛下看见臣的香囊了么?”   至今还惦记着头发。   摄政王下狱后他的随身物品被搜捡得一干二净,都在小皇帝手中过了一遍:   佩刀是先皇赐的,   腰间的玉佩是小皇帝前年送的,   袖子里有一把碎银,   还有一块刻着“岑”字的铜符,大概是他的信物,   唯一来历不明的就是那个香囊。   绣工不值得一提,   里面却用丝带规规矩矩地绑了一束头发,   不知道是谁的。   小皇帝听他还惦念着香囊,   恨恨地给了他一鞭子,   鞭梢卷起摄政王衣襟,   把他抽了个袒胸露乳。   摄政王挑了一下眉,   小皇帝冷笑道:“朕可真没想到,岑卿还是个痴情种。”   摄政王一脸有口难言,于是挨了一顿鞭子。   小皇帝手劲还挺大,   摄政王一会儿愁眉苦脸,   一会儿呲牙咧嘴,   反正没什么形象,   小皇帝怒气冲冲道:“你不是能耐吗?嚎什么嚎?”   说着一鞭子抽在摄政王胸口上,不太巧,鞭梢从他左乳上擦了过去,   摄政王险些扯着嗓子嗷地一声,   皱着脸忍住了。   小皇帝:“岑卿一边与人结发,一边与朕巫山云雨,很有意思?”   摄政王被审得哑口无言,问小皇帝:“陛下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小皇帝说:“闭嘴。”   他扔下鞭子抱着胳膊往椅子上一坐,   在袖袋里摸了摸,掏出摄政王一系的官员名单。   摄政王低头看他。   他胸口一片青紫的鞭痕,重的地方已经渗出血丝,看着有点惨,   小皇帝和他对视了片刻,   心平气和地把名单摊在膝盖上。   摄政王叹了一口气,当先道:“吏部官员核查,工部水利修缮,户部土地兼并,刑部刑律勘定,兵部粮草遣派,陛下哪个都不敢动,是么?”   “至于京城之外,谁知道陛下名讳呢?”   小皇帝居然没生气,冷冷道:“以岑卿现在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   摄政王情不自禁地看了看自己胸口,   旋即混不在意地笑了一声,   和小皇帝打商量说:“臣软禁陛下三个月,陛下想报复回来,也关臣三个月怎么样?臣保证不搞鬼。”   小皇帝对他口中的搞鬼不屑一顾,   他坐着生了会儿闷气,   叫人把摄政王放下来,照旧给上了手枷,   把小酒壶拿出来往摄政王面前一放,   似笑非笑道:“喝吗?”   摄政王有气无力地跪在小皇帝面前,   手指动了动,勾着酒壶的手柄把它拿过来,   抬头问小皇帝:“鸩酒?” 第5章   小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刑房里密不透风,只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   蜡烛燃不尽,   明灭不定地照在摄政王脸上。   摄政王嘴唇泛白,眼神也不如往常明亮,   鬓角沾了汗水,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   脊背倒是挺得笔直,   但是怠倦的神色已经肉眼可见了。   摄政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小皇帝的回答,   自嘲地笑了一下:“总不可能是喜酒。”   接着一口干了,和小皇帝说:“又酸又涩,不好喝。”   小皇帝没说话,   他在心里查了五个数,   摄政王一头栽倒,打起了香甜的小呼噜。   小皇帝听着他打呼噜,   如梦似幻地想:真喝了?   侍从把摄政王从地上架起来。   小皇帝回过神。   低声吩咐道:“把他拖得近朕一些。”   摄政王被这么一折腾,   不打呼噜了,无声无息地垂着头。   小皇帝对着他发量稀少的头顶犹豫了半天,   鼓起勇气捏起摄政王的下颌,   还有点害怕他突然醒了。   他溶的蒙汗药号称能药倒一头熊,   摄政王明显没有熊能抗,   晕得捅他一刀都醒不过来,   小皇帝放下心,转着摄政王下颌打量了够。   先皇去得急,   没来得及给他取名字,   摄政王把他放在龙椅上,坐在地上翻了一晚上书,   天亮的时候跟小皇帝说:“水有始出谓川,君为百姓之源,名川如何?”   三个月大的小皇帝吐着泡泡看了看他,尿了摄政王一手。   摄政王每年拿这事笑话他一遍。   小皇帝凝视着摄政王,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了起来。   摄政王眉心上有一道深深的折痕,   是常常皱眉留下的,   他试着抚平它,不过没成功,   小皇帝放下手,叫人带摄政王下去,   准备把膝盖上的名单收了起来,   突然喃喃自语道:“忘问你亲我做什么了?”   小皇帝心腹知道他和摄政王那点事,听了他的自言自语   胡乱出主意道:“岑江大逆不道,砍十次头都不足解恨,要不您也……”   小皇帝没能立时反应过来他也什么,   私牢的狱卒已经把摄政王拖出了门,   摄政王的袍角被门槛上的钉子刮破了,   额头撞到墙上,   依然没醒过来。   心腹左右看了看,   凑上前和小皇帝比了一个下流意味的手势,   小皇帝心领神会,   虚踹了他一脚,笑骂道:“滚蛋吧你。”   摄政王被下狱后小皇帝独自治了五天国,   知道若是顾全大局,一时半会还真不能对摄政王做什么,   但是不做什么,又心不平气不顺,   他把心腹撵走,咬着指甲想了半天,   越想越觉得心腹的主意不错,起身去追摄政王。   摄政王仍然被关在水牢里,   他是晕着的,没办法直接扔进牢房,狱卒正往他手上缠绳子,想把他吊起来   小皇帝一见摄政王的脸,   还是有点怂,   心腹有意讨好他,   上前低声和狱卒吩咐了几句:“卸了手枷脚链,换牛皮绳五花大绑,蒙着脸抬上马车。”   小皇帝回去时一路上都一脸的如在梦中,   心腹指挥着人淋了摄政王两桶冷水,把他抬上龙床,   换了个绑法让他四肢大张地对着小皇帝,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看着,   隔了一会儿说:“往他腰下垫个软垫。”   又对心腹说:“你这个蒙汗药不错,下去到私库里取五百两银。”   摄政王下狱的时候就被扒得只剩一层亵衣,   衣襟还让他抽破了,   看着就惹人蹂躏,   小皇帝情不自禁地咬了咬下唇,   小心谨慎地把摄政王的眼睛蒙住,   动手脱他的衣服。   摄政王身上没一块赘肉,   有不少伤疤,但是不丑,   小皇帝甚至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就一次,他心里念叨,我就试一次。   摄政王醒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身在哪,   他感官还有些麻木,手脚一时抬不起来,   有人在肏他。   那玩意顶着他屁股,他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手脚都不能动。   摄政王忍不住叫出声来,   对方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勉强抬了一下手,分辨出是截绳子捆在手腕上,   轻声问:“小陛下?”   没有人应答。 第6章   摄政王脑袋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口钟,   满耳朵嗡嗡声,吵得头晕眼花,   他咂了咂嘴,品出舌头上一股蒙汗药味,   眼睛看不见,肏他的人只有胯部偶尔撞到他身上。   摄政王感觉是小皇帝,但是不敢确定,   对方显得很老练,他出了水,不住呻吟,   说话的时候字尾打颤,   好好的质问说得像撒娇一样,   摄政王毕竟脸皮厚,听了自己说话,   一脸混不吝道:“恨我的人可数不清,想得到拿床事羞辱我的恐怕只有小陛下了,您是在我身上……还是坐在一边看着?”   小皇帝有点怂,摄政王问他是谁不敢回答,只好拼命肏,   摄政王闷哼了一声,倒不出来嘴说话了。   小皇帝抓着绑着他脚腕的绳子,   摄政王问不出他是谁,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咬住了牙不肯再出声,   但是身体的反应却抑制不住,   他被一个藏头露尾的人玩弄得射了。   小皇帝也气喘吁吁,他把手撑在摄政王耳边,   低头咬住他喉咙,舌尖尝到了血味,   跟着射在了摄政王身体里。   摄政王喉头滚动了一下,   感觉他从里面滑了出去,   夹杂着一点黏腻的液体,   抓着捆绑自己绳索的手指抽搐着缓缓放开了。   小皇帝走到外间穿上衣服,   关紧寝宫的门,   做贼心虚地跟贴身的宫人说:“去收拾一下里面,绳子不用解。”   摄政王听着门关上又打开,   再进来的人穿着软底的鞋,   走路只有一点衣料摩擦的声响,   不是刚才那个,   刚才那个步子大,是个男人。   摄政王轻声说:“李总管,有劳把那小崽子给孤叫进来。”   李总管是个习武的太监,   他收紧摄政王四肢上的绳索,轻而易举地把他吊了起来,换上新床褥,   也不把他放下来,回答说:“老奴得请教陛下怎么处置王爷,告退了。”   摄政王心想:小王八羔子,弄得老子脑壳疼。   听着门又开了,一狠心往舌头上一咬,   蒙汗药药劲还没全过去,   舌头是咬不断的,只咬了自己满嘴血,   也故意含在嘴里,   疲惫道:“陛下为什么不直接赐臣一杯鸩酒呢?”   小皇帝摘了他的蒙眼布,   问摄政王:“岑卿也知道雌伏人下滋味不好受了?”   摄政王仰视着他,   嘴唇无力地开合了下,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皇帝心想:你服个软,我就告诉你刚才是我。   摄政王:“小陛下啊,太得意了,双下巴出来了。”   小皇帝当场就炸了,   但是脸上不表现出来,   他竭力抑制住去摸下颌的手,   轻描淡写地嘱咐身边人说:“让他这么吊着,晕了就泼醒,等朕消了气再说。”   接着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摄政王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呛了一口血,咳嗽起来,   在小皇帝夺门而出前低声唤他说:“陛下。”   小皇帝脚步情不自禁地顿了顿,   摄政王:“之前连年战乱,诸府各自为政,世家豪强壮大,蚕食江山,陛下若想国祚延绵,首要抑制土地兼并,其次收复河套,臣身后无挂念。”   小皇帝脚步只顿了一下,   听他说完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摄政王偏头看着他的衣角消失在门外,   和李总管说:“给孤叫个御医,撑不住了。”   小皇帝坐在书房心不在焉地批了两本折子,   猛地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骂道:“要你假惺惺!” 第7章   摄政王的玉佩和刀也都摆在桌上,   玉佩飞出去磕到书柜,   裂成了三截,   小皇帝骂完还不解气,   用手重重捶了一下桌面。   满书房宫人噤若寒蝉,   跪下去捡起地上的东西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小皇帝捶了两下桌子,   突然意识到这怒气其实无处可去,   顿时气力松懈,跌坐回座位上。   去捡玉佩的宫人惊呼了一声,   小皇帝无心理会她,   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轻轻摆了摆,示意都滚。   宫人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回桌上安置好,   小皇帝一个人盯着裂开的玉佩看了一会儿,   头疼地捏了捏额角。   李总管无声无息地扣门进来,   压低了声音在小皇帝耳边说:“是不是给那位……请个御医?”   小皇帝回过神:“请什么?”   李总管知道他心有不虞,   把腰弯得更厉害,声音也放得几不可闻:“请个御医。”   小皇帝半天没说话,   李总管心一横,   提醒他说:“那位在水牢里泡了五天,又……恐怕是不太好了。”   小皇帝探手把桌上的玉佩拿起来,拼了拼,   还有个碎茬不知道崩到了哪里,   玉佩上的龙形只剩下三只爪子,   他充耳不闻地冷笑了一声,   李总管察言观色,   心里跟摄政王说:对不住啦。   也躬着腰退了下去。   摄政王仍然被四肢大张着悬在半空,   散乱的发丝垂在枕上   脸色苍白,嘴唇上的血没擦净,还有一点艳色,   李总管走前在他身上盖了一张薄毯   盖得不太安稳,往下滑落了一小半,露出赤裸的胸膛,   闭着眼睛,只有胸口不时微不可察地起伏一下,   李总管对着他叹了一口气,问:“要晕了?”   摄政王舌头疼屁股也疼,哪都不自在,   听见他说话也懒得睁眼,   含糊道:“赏口水呗?要渴死了。”   这是在小皇帝寝宫的卧房底下,   几年前小皇帝密谋从摄政王手中夺权,暗中吩咐人挖的,   装饰简陋,手边杯子都是小皇帝用的,   李总管犹豫了一下,   摄政王偏了一下头:“怎么?这都要去请示?”   摄政王得势时没少给李总管塞钱,   李总管看在银子的份上去给他拿了个新杯子,   摄政王常年躺着喝花酒,   居然一口没呛,   喝完还挑三拣四,   李总管没好气地把杯子收起来,   和自己徒弟吩咐了两句,   转身回去服侍小皇帝。   小皇帝心浮气躁地补了下午没看的奏折,   一直拖到半夜才囫囵吞枣地看完,   也不知道都批了什么,   最后把笔一摔,   拎着摄政王的玉佩和香囊去找他麻烦,   摄政王困得直打哈欠,   和看守他的太监商量说:“我不晕,就睡一觉,你别泼我了成不?”   小太监是李总管新收的徒弟   还战战兢兢,把他师傅的话一个字掰两半听,   摄政王舌灿莲花都没能劝动他,   颓废地往后一仰头,   看到了在门口偷听的小皇帝。   小皇帝手里拿着香囊和玉佩,   摄政王眼睛一亮,   问小皇帝:“陛下是来睡觉……”小皇帝脸色沉得像冰,摄政王连忙改口道,“还是睡臣?”   小皇帝脸色沉归沉,   对着摄政王这种滚刀肉倒也能沉得住气,   晾了他一阵,叫宫人下去。   摄政王半天没等到一个回应,   偷偷斜眼瞧他的神色,   被抓了个正着。   小皇帝想:他偷看我?   摄政王莫名其妙地心虚起来,   又把头转了回去,   欲盖弥彰道:“小陛下这么看臣,难道是动心了?”   小皇帝把香囊放到床头,手里把玩着断裂的玉佩坐到摄政王身边,掀了他身上的薄毯。   摄政王打了个寒颤,他在水牢中被寒气冻得麻木的鼻子后知后觉地闻到了一股潮气,   意识到自己恐怕还是在小皇帝的私牢里。   摄政王:“陛下让让,臣想打喷嚏了。”   小皇帝似乎是来和他叙旧的:“七年前岑卿复滇,一人一马提刀只身入敌军营帐,把朕的皇叔活活吓死……”   摄政王赔笑道:“那都是当年了,您看臣现在不也乖乖在陛下手里讨饭吃。”   小皇帝:“朕当时害怕极了,生怕你哪天也这么提着刀闯进皇宫,和朕说:‘白川无道无德,我来代天讨之’,所以叫人在寝宫下挖了一个暗室,如果你来了,我就躲进去。” 第8章   暗室里除了几个黄铜座的宫灯也没有别的装饰了,   摄政王心里委屈,   盯着床头上的一个灯座看。   小皇帝絮絮叨叨和他说了很多,最后道:“……四百年江山,不能断在朕手上。”   摄政王鼻头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精疲力竭道:“随您吧,我想睡了。”   奈何小皇帝兴奋过头,打定主意要扰他清净,   摄政王为人刀俎,不得不给他面子,分出一只耳朵听着,   没撑几句还是昏睡过去,这回累得连呼噜都打不动了,   头向右偏着,呼吸偶尔吹起几根发丝。   小皇帝得不到回应,声音也慢慢地弱了下去   坐在床边看着摄政王的面容,   低声问他说:“杀了你家国生变,不杀你朕于心难安,你要朕怎么办呐?”   摄政王已过不惑之年,鬓角有一点白了,   大概是不太舒服,   睡着的时候眉头也紧紧锁着,   小皇帝伸手去碰他眉头,   触手滚烫,   小皇帝吓了一跳,   赶忙把手收了回来,   迟疑片刻,又去试了试,   还是烫的。   摄政王被他的手指碰了两下,   眉头松开了一点,跟着砸了两下嘴,   小皇帝以为他要说什么呓语,   忙把耳朵凑过去听,   但是没有什么话音,   反而被摄政王碰到耳垂的呼吸弄得两耳通红,   气呼呼地丢下香囊和玉佩跑上去让李总管叫个嘴严的御医过来。   摄政王醒来后发现自己又换了一处居所,   身上穿了衣服,   这回是个正经住处,   墙上的糊纸都是新的,还是杏仁黄,   不知道小皇帝什么时候给他准备的,   房里没有人候着,从窗扉处隐约能看到日光,   摄政王身上盖了层厚被,出了点汗,   被太阳这么一晒还有点热得慌。   他浑身软绵绵的,晕头涨脑地坐起来准备下床,   被腰间没系的腰带绊了一下,一脚踢翻了尿壶,   声响引进来两名宫人,   都生得虎背熊腰,胳膊有摄政王小腿粗,   一个问他:“醒来了?”   另一个说:“陛下有令,王爷今日不许下床。”   说着上前按住摄政王要把他塞回被窝。   摄政王:“把尿壶给孤拿过来,你去打水伺候孤洗漱,孤要吃皇庄的羊羔……”   他顿了顿,不情愿地改口说:“吃斋吃斋,拿盘豆腐来。”   宫人给他拿了尿壶,伺候他洗漱,   摄政王不要方巾擦脸,下颌上滴着水坐在床边等豆腐,   半刻钟后小皇帝这盘嫩豆腐自己端了进来。   摄政王一拍大腿:“哟小陛下,快赏臣两口吃的,要饿坏了。”   小皇帝走到床边,   摄政王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   怀疑他是把天上的阴云都拽下来放自己脸上了,   外面的天才那么晴,   摄政王嘴上花花惯了,   认真回想了一下,   觉得自己刚才那句好像没能耐大到惹他生气成这样,   顺势换成满眼茫然,   无辜道:“谁又惹陛下生气了?”   小皇帝一把抓住摄政王的衣领,   把他掼到了床头,   摄政王迟疑道:“是朝中?”   小皇帝咬牙切齿道:“朝中无事,咸庆鼓舞,朕说得是你!”   摄政王这回真是一脸迷惑了,   他盯着小皇帝近在咫尺的眼眸,   不解道:“臣怎么了?”   小皇帝怒道:“摄政王府的太医都是废物吗?你怎么了你不知道!”   摄政王一耸肩:“臣能怎么了?陛下如此震怒,难道是怀了陛下的龙种?”   小皇帝白担心了一上午,气得直骂道:“放你娘的屁!” 第9章   摄政王南征北战多年,   杀过人,驯过烈马,打过胜仗,然而也有惨败的时候,   被小皇帝扣在皇宫里折磨还远称不上最惨,   他惊异地盯了小皇帝一会儿,   慢吞吞道:“如果陛下是指臣在外效死留下的暗伤,臣是知道的。”   小皇帝气急败坏道:“知道你还置之不理?”   摄政王用了点巧劲把他从身上掀下去,   捧着饿得乱叫的肚子坐起来,   浑不在意地和小皇帝摆了摆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又不能不活了。”   小皇帝咬牙切齿:“朕看你是现在就想死。”   摄政王没应声,   他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小皇帝一会儿,   问道:“小陛下现在不想杀了臣了?”   小皇帝躺在床上,用手掌垫着后脑,看了看摄政王那张长出了胡茬的脸,   向美色低头说:“你亲我一口,今年我不杀你。”   摄政王一口回绝:“不行。”   他盘膝坐着,托着下颌欣赏了一下小皇帝的一脸错愕,   往他身边一躺,   嘴里小声嘀咕着:“没力气了,想吃豆腐。”   摄政王一天没吃饭,中间挨了顿鞭子,然后又挨了顿肏,   饿得头晕眼花,   还觉得满嘴苦药味,   不知道御医给他灌了什么汤药,   感觉像一肚子泔水似的。   摄政王闭着眼睛回忆了下,   认为之前逃命时候喝的真泔水都比这强,   接着唇上多了一个温热的软肉,   是小皇帝撑着上身像个麻雀似的轻轻啄了他一下。   摄政王眼也不睁地问:“脸红了没?”   小皇帝从床上跳下去,蹬上鞋子跑了。   摄政王心想:这小崽子可能是想饿死我。   一刻后他收到了一桌子红烧豆腐,脆皮豆腐,小葱拌豆腐,鲫鱼豆腐汤……   摄政王哭笑不得,   趿着鞋子下了床,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   伸手拿筷子夹了一块,   手抖,掉到了碗里,   摄政王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   无可奈何地换了勺子。   手腕上三四圈淤痕,   他这是没挣扎,要是挣扎了说不定得见血,   忍不住唉声叹气:“老了老了。”   说完觉得骨头缝也开始冒凉气泛酸,   悲从中来,吃完了一桌子菜,   缩进被子里把自己抱成了一个球。   小皇帝进来的时候第一眼没能找到人,   把自己吓坏了,慌忙叫宫人过来问:“摄政王呢?”   摄政王懒洋洋地从被窝里冒出一个头,   有气无力道:“没跑,急啥。”   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额角挂着冷汗,   看着比昨晚刚晕过去那阵还惨,   小皇帝张了张嘴,心虚道:“岑卿怎么了?”   摄政王又把头蒙回了被子里,牙关打颤道:“旧伤……滚开!”   小皇帝站在床边,   对着一团摄政王露出了个手足无措地表情,   自以为低声下气地问:“要不要叫个太医?”   摄政王骨头上的旧伤是在小皇帝登基的第三年留下的,   四境烽火,他救得了南边顾不上北边,   蛮人买通了北境的主将,长驱直入打到京城,   摄政王方带兵从江南赶回来。   京城城门四失其三,身后就是皇宫,一步也不敢退,   不眠不休地打了五天六夜,一寸寸把失去的城池夺回来,   蛮人全军撤出京城的当天下午,   摄政王披甲巡查城墙,   差点被一尊走火的红衣大炮炸了个粉身碎骨,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缓过来。   当时年轻气盛不当回事,现在年纪大了,   碰上个阴天下雨就疼得喘不上气,   习惯了三四年才能面不改色地忍过去。   然而被小皇帝在水牢里泡了五天,   摄政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盯着自己的膝盖想了一会儿,   心说:疼得头发根都松了,要秃了,唉,小王八蛋。   小皇帝在床边干站了半天没等到回应,   担心地去掀被子,   摄政王把头埋在手臂间不肯露脸,   骂骂咧咧地撵他走,   抢被子的时候,让小皇帝看见了他脸颊上的泪痕。 第10章   小皇帝心头毫无来由地一紧,   不知所措地松了手,把被子盖回了摄政王身上,   小声说:“我不想喜欢你。”   摄政王含混地嘟哝了一声,   听起来既像是请便又像是滚蛋,   小皇帝低头看了他一会儿,   轻轻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包住了摄政王不住颤抖的肩头。   摄政王娴熟地重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缓缓换了几口气,艰难道:“陛下昨天的蒙汗药还有剩的话……赏臣一点好吗?”   小皇帝没说话,他小步跑了出去,隔了片刻拎着一壶酒进来,   摄政王蜷缩得比他出去时更紧了,   似乎已经神志不清。   小皇帝走到床边,看见他的手胡乱在枕头下摸了几下   没摸到佩刀,抓着瓷枕一翻身坐起,   在床沿磕碎了外壳,尖端抵到小皇帝脖颈上。   惊得小皇帝连接后退了数步,小腿撞到椅子上,踉跄了一下,慌忙道:“岑江!”   摄政王眼睫微微垂着,上面挂了汗珠,居然显得有点柔弱可怜,   他看不太清来人,听到声音迟疑了一下,   迷惑地问道:“小陛下?”   小皇帝尚未应声,就听他把瓷枕往地上一摔,   也不知道是训斥谁:“这打着仗,哪个混账没轻没重把个奶娃带进来的?滚出去领二十军棍。”   一边伸手去摸他:“抱过来让我看看,吓到我的小陛下没有?”   小皇帝看他晃着走过来,被他在胸口肩头一阵乱摸,抱着酒壶瑟瑟发抖。   摄政王捏完他肩膀,满眼茫然地去摸小皇帝脸颊,   喃喃自语道:“怎么长得这样大了?”   小皇帝这两年身量窜得飞快,   脸上的婴儿肥也消失不见了,   摄政王一直摸到他帽子上的团龙绣文才停下手,   拧着眉毛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长大了,你是来杀我的。”   小皇帝瞪大了眼睛,   摄政王笑了起来,他往后退了几步,摊开手说:“来吧。”   小皇帝抓着他的衣领亲了他。   摄政王的嘴唇是凉的,   上面被他自己咬破了,尝起来有一股血腥味   小皇帝舔他的唇瓣,   摄政王迷迷糊糊地张了嘴,舌尖碰到了他的牙齿,   惊慌失措地放开了他。   摄政王站不稳跌回床沿,从他怀里顺走了装着麻沸散的酒壶   委屈巴巴地问他:“苦不苦?”   小皇帝脸颊烫得像要烧了起来,   他用手背贴着脸,小声说:“果酒是甜的。”   摄政王举着酒壶看了一会儿,指指小皇帝:“养不熟的小崽子。”   回手指指自己:“狼心狗肺。”   接着咬开木塞,把酒一口喝了倒头便睡。   小皇帝嘟囔道:“你才小崽子。”   认命地把摄政王的腿搬上床,给他理了理衣服,盖上被子,坐在床边发呆。   他没在床边坐多久,李总管在门外敲了两下门,   柔声提醒道:“陛下该去理政了。”   小皇帝忧心忡忡地嘱托宫人照顾好摄政王,   一时想不出什么威胁的话,   也说:“养瘦了你提头来见。”   在书房坐了没多久,   力主扳倒摄政王的副相和兵马元帅联袂求见,   请他处死摄政王以儆效尤,   小皇帝耐心听了一会儿,从手边的奏折中抽出一摞,   让李总管转交给这两人。   先问副相:“吏部核查并户部清查土地,卿可有良策?”   后问兵马元帅:“北境这两年不太安稳,将军可能为我一破之?”   两人沉淫京中争权夺利十多年,纵是早有才华,也都荒废得差不多了,   面面相觑地思索良久,都说不出什么,   小皇帝冷哼了一声:“朕不说二位肯为朕用命,拿着朝廷俸禄,干着尸位素餐的事,两位哪来的底气叫朕杀能臣、功臣?滚滚滚,朕看了心烦。”   小皇帝这次拿来的蒙汗药药劲不大,   摄政王睡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   他出了一身汗,试图掀开被子凉快凉快,   被两双手合力按在被窝里,无可奈何地挣扎了两下,   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临睡前隐约听到小皇帝中气十足地骂道:“朕看你是得了失心疯……”   摄政王勉强扒着眼皮看了看,小皇帝不在屋里,   心说骂的不是我,安心地把头缩回了被子里。   小皇帝在他房门外骂完,转身回书房接着批奏折,   越想摄政王那副滚刀肉模样越气,又愤愤地对着奏折说:“老流氓。” 第11章   摄政王一觉睡到天色黑透,醒来就坐在床边要吃要喝,   小皇帝奏折没批完,还在挑灯夜战,   听到宫人来来回回报了几次摄政王的要求,   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先把人丢汤池里给朕洗干净。”   摄政王一脸懵懂地被人从里到外洗了一遍,   宫人跪坐在池边捏着他肩头,   边上的香炉冒着袅袅白烟。   摄政王捱过骨头疼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闭着眼泡在温泉里使唤人松松筋骨,   不时从果盘里捡两个葡萄扔进嘴里,   过了一会儿嫌宫女手劲小,叫她换个壮的进来。   小皇帝曾经是个五短身材,   这两年开始抽条,   肉长得不如骨头快,   又成了个瘦高个,   比摄政王猿背蜂腰筋骨匀称差了一大截。   宫女上手一摸春心摇荡,   还没揩到油,   闻言不情愿地松开手,   红着脸退了出去,   路上碰到小皇帝,   被恶狠狠地盘问了几句。   小皇帝进去的时候摄政王正好把一粒葡萄往嘴里抛,   还闭着眼睛荒腔走板地哼《无衣》。   小皇帝悄悄脱了鞋和外袍,   走过去坐下在摄政王劲瘦的肩头上捏了捏,   没把他捏得咬牙切齿,   摄政王懒洋洋地嗯了两声,颐指气使道:“别停啊小陛下。”   小皇帝不由羡慕道:“怎么练出来的?”   摄政王反手准确地把一个甜得他牙疼的葡萄塞进小皇帝嘴里,   回过身把他拖下水,笑眯眯道:“让臣来摸摸陛下筋骨。”   心腹误解了小皇帝的意思,   给摄政王点了一线龙涎香,   摄政王开始还正经地试了一阵,   后来自己硬了,手就往不正经的地方摸去了。   小皇帝也硬了,还抱着胸惊恐万状,   摄政王把他按在池壁上,   娴熟地揉着他右边乳尖,   小皇帝挣扎了起来,骂道:“你个乱臣贼子!”   声音都软了发颤,听着像调情。   摄政王把他按到汤池的台阶上扒了他的亵裤,   小皇帝图舒服,里面什么都没穿,   充血的茎身弹出来指着摄政王鼻子,   摄政王和它对视片刻,   大逆不道地抓住了龙茎,   问小皇帝:“陛下除了乱臣贼子还会骂什么?”   小皇帝气急败坏道:“你个老流氓,要做快做,不行就换朕来。”   摄政王剑眉一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   心说:完了,把这小崽子惹急了。   于是率先认了怂,面不改色地坐了下去。   小皇帝天赋异禀,   摄政王吃了个满头大汗,一边夸赞小皇帝:“没被吓软,好龙根。”   小皇帝还是不敢碰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摄政王被他顶得腰酸腿软,还无处着力,   气得直训他:“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还跟我藏头露尾?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还不知道你身上哪块长什么德行?”   小皇帝一个激灵,出了精,生无可恋地仰躺在池壁上看着摄政王,   池水没过他胸口,两个乳尖颜色愈加鲜艳,摄政王喉头忍不住动了一下。   他还未尽兴,顺手掬了一捧池水,   将柔弱无力的小皇帝翻了过去,   也提枪上阵,   一边肏一边接着训道:“陛下四海之主,好好的阳谋不学,非做那见不得世面的小人行径,寒碜不寒碜?”   小皇帝被他捅得生疼,毫无气势地回头给了他胸口两拳,   对骂道:“你个老混蛋就知道欺负我!”   也没什么威力。   摄政王一送腰擦过他敏感点,小皇帝不由自主地低喘了一声,   口不择言道:“头发都要掉光了还逞能,早晚给你变秃头。”   第二天没上得了朝。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你就浪吧,早晚有一天会被小皇帝拎着腰抓回来继续的~ 第12章   摄政王也没能起来,   他对着枕头上的头发发了一会儿呆,   把它们一根一根捡起来,   数到第十根的时候沮丧得不行,   把自己往被子里一埋,谁都劝不出来。   小皇帝抱着个冰碗看他笑话,   一面漫不经心地吩咐说:“去蒸两个蟹。”   现在还不是吃蟹的好时节,   奈何送到宫里的都千挑万选,也能找出两个肥得流油的,   刚一端上来摄政王就把头从被里露了出来,   眼巴巴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嫌弃道:“就知道吃吃吃,要你何用?”   摄政王两手一摊,   做无奈状:“臣做事您要猜忌臣,臣不做事您要嫌弃臣,小陛下啊,您究竟要臣如何是好?”   小皇帝指着肩头的咬痕,怒道:“你有个臣子样吗?”   摄政王哑口无言,默不作声地去偷螃蟹吃   他把螃蟹壳啃得咔嚓作响,   小皇帝在床上听了小半个上午,咬牙爬起来去批奏折,   战乱止息不过三五年,百废待兴,大部分事情都要从头做起,   小皇帝不过一个来时辰没去,桌上就堆满了待批的奏折,   往来参政台和书房的台官脚底生风,   小皇帝推门进去一看,几乎头疼得想退出来,   愤然对左右道:“去把朕房里那个吃闲饭的拉过来。”   摄政王被宫人拖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没啃完的梨,   见了小皇帝,把满手黏糊糊的梨汁往衣袖里的方巾上一擦,   梨核嚼碎了囫囵一吞,问他说:“又攒了几桌奏折?”   小皇帝往书房里一探头:“差不多一桌?”   摄政王:“……我当有多少呢,这点儿陛下就消受不起了?”   小皇帝看他不屑一顾的模样,忍了忍没敢说话。   摄政王跟他进了书房,轻车熟路地拎了个椅子往书桌边一坐,   监督小皇帝理政。   小皇帝被迫专心致志批了一上午奏折,   中午吃饭的时候看米粒都像上面有墨字,   头晕眼花地躺在床上歇了会儿,   鼓起勇气把摄政王和奏折关在了一起,   一个人溜出了宫。   小皇帝偷偷去了一趟禁军军营,   禁军统领是摄政王的生死之交,   听亲兵来报说有个名叫阿川,自称摄政王子侄的年轻人求见,   慌忙惊疑不定地叫他把人偷偷带进来,   一见人便大礼道:“陛下。”   小皇帝也不叫他起身,开门见山道:“此次蛮人南下似是不同往常,你快马去一趟北疆查一查,看看是哪个吃里扒外的,回来秘密报与朕。三月为期,不然朕只好杀摄政王以儆效尤了,好自为之。”   他回去的时候摄政王正无所事事地堆奏折玩,   坐在地上把奏折搭了个城门的形状,   小皇帝的贴身宫女巧笑嫣兮地扎了一块去核的荔枝送进他嘴里,   小皇帝怒道:“岑江你做什么呢!”   摄政王懒洋洋道:“看完了,没事干,小陛下这宫女挺可爱的,能否割爱赏了臣?” 第13章   宫女言脸颊绯红,   小皇帝咬牙切齿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摄政王摸了摸鼻尖,   觉得小皇帝这副一撩就炸的模样也挺可爱,   就跟他一伸手,抓着小皇帝衣袖也让他坐到了地毯上,   在奏折堆的城墙找了一下,把城门拆下来递给他。   奏折上正是北境战况,   在一众一路后撤的战报中是唯一一封报捷的,   摄政王点了点了主将姓名:“陛下可知道此人?”   小皇帝看着这名字也眼生,想了一会儿才勉强记起来,   摄政王把他连同他兵马元帅的爹一同损了一顿,   最后和小皇帝打商量说:“要不陛下把臣踹去北境吃沙子吧。”   摄政王心里盘算得美滋滋的,   毕竟小皇帝之前几次想把他撵出京城到他那穷山恶水的封地去都不成,   北疆和黔东南在摄政王眼中差不太多,   总之都是不服教化的地方,后者还常年阴雨,就更讨厌了,   然而小皇帝说什么都不肯同意。   摄政王苦口婆心,劝到自己口干舌燥,小皇帝还是只有两个字:“不行。”   最后干脆拂袖而去,   把摄政王一个人丢在了书房,   临走前还把那本奏折摔在了摄政王怀里。   摄政王坐在地毯上一脸委屈,   隔了一会儿又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宫人,   请他去小皇帝寝宫下的密室里反省反省,   宫人都是熟面孔,   摄政王对比了一下胳膊和小腿的粗细,   悻悻地站起来跟着走了。   小皇帝坐在寝宫院子里的一棵梧桐下生闷气,   摄政王路过他的时候忍不住嘴欠道:“奏折臣看了……”   小皇帝抬头看他,   摄政王:“看了没批。”   小皇帝和他对视片刻,冷静道:“拿朕的剑来。”   摄政王不敢还手,被他用剑鞘抽得在院子里抱头鼠窜,   接着一低头避开了小皇帝翩飞的衣袖撞进了他怀里,   按着小皇帝肩头轻轻把从他手里剑抽了出来。   再一后退单膝跪地,双手捧剑给小皇帝:“臣已无朱批之权,万不敢逾越,陛下见谅。”   小皇帝几乎被他胡说八道的本事惊呆了,   摄政王一见蒙混过去了,   连忙把剑往他手里一塞,   跟着宫人溜回密室关紧门,扶着膝盖大笑起来。   小皇帝摄政王可以不睡,奏折不能不批,   气呼呼地回了书房,把落在“城墙”外面的一本奏折捡起来翻开,   是刚才谈论的北境那本,   摄政王用他那笔颇有令名的行书写道:“杀民冒功,放你娘的屁。”   字迹是深蓝色。   小皇帝对着内容皱了会儿眉头,   又弯腰捡起来几本,径直翻到最后一页看摄政王都写了什么,   别的内容倒是中规中矩,墨色也都是深蓝,   摄政王自还政于小皇帝后,处理政务具用蓝墨,   奏折一旦发还立刻就知道是他批的,   然而众人皆以为摄政王被小皇帝囚禁,   被囚之人如何批阅奏折?   小皇帝把奏折扔回“城墙”上,心想:失策了。   摄政王的“城墙”堆得不太结实,被两本奏折一砸晃了晃,散架了,   露出了里面做支撑的木盒,   小皇帝不记得自己书房有这个东西,   茫然地“嗯”了一声,叫宫人上前捡起来打开。   木盒里没有什么危险物,用缎带系着一只圆滚滚的小玉猪,   肚子上刻了“富有四海”四个字,   小皇帝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在角落里找到了摄政王的印章。   玉猪下还有一封信,开头是:“吾儿阿十启。”   作者有话要说:   阿十是小皇帝的小名。 第14章   小皇帝很少见到这种字体,   先皇在叛军攻入皇宫仓皇逃命途中重伤不治而崩,   他没有兄弟,唯一的儿子尚在襁褓,   身边只有一个年轻的世袭异姓王可以托付残破的江山,   他写了一封信,和床边的异姓王说:“你做不成纨绔啦。”   异姓王便开始代君王摄政,   他习文学武,通晓兵事,然而毕竟年轻,见浅无识,   犯了无数错误,   派遣的军队全军覆没过,逃亡路上误入瘴地,隐藏在山林中害得山脚县城被屠,   总算磕磕绊绊地聚起一支拱卫天子之师,   前军攻克京城,乱臣凌迟,   摄政王把刚开始换牙的小皇帝放在龙椅上,俯首叩拜。   京城中有先帝留下的老人,整日怀疑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摄政王既要与满天下的乱局为敌,又要应付这些人的试探,   心力交瘁,加上逃亡路上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病了一场。   他发着高烧坐在小皇帝床边看他呼呼大睡,   接着被人用剑架着脖子撵了出去,   摄政王在皇宫正殿的台阶上坐了一晚,   天亮时带病点将出征,   期间十年如非必要,再也没主动回过京。   小皇帝十三的时候天下初定,   十五大婚,从他手里要回了朱批之权,   摄政王在北疆吃着沙子,听人说新皇后多么貌美贤良,婚宴多么盛大堂皇,   不由在心里嘀咕: 不识百姓疾苦的小崽子,这样我怎么把江山还给他。   奈何分身乏术,只好牢牢把持着任免和兵权,   免得小皇帝做出点什么“烽火戏诸侯”的蠢事。   摄政王花了两年把蛮人也打服帖了,   小皇帝召他回京的诏令三日一发,已经攒了七八十份,   内容从最初“体慰摄政王辛劳,请回京修养”发展到了“赶紧滚回来”,   最新的一份是“再不滚回来朕就去找你了”。   摄政王自离京后没怎么再见过小皇帝,   历次陛见中间都隔了个一两丈的台阶和一道珠帘,   印象里小皇帝还是那个因为吃不好干瘦矮小的竹竿,   心说可别给北境的风吹折了,   提笔回信道:“容臣再吃一次羊羔肉便回。”   摄政王回京的时候是中秋,   小皇帝如临大敌地命人在十里亭迎他,   请他进宫过中秋,   摄政王在殿门外摘了佩刀,进门先大礼参拜,   小皇帝走下来双手扶他起来,   摄政王脱口道:“陛下已经这般大了?”   小皇帝身量和他差不多高了,   肩膀也宽了,撑得起身上的龙袍,   脸长开了,眉眼多了棱角,眼睛像先皇,看谁都含着光,   摄政王感慨万千地想:我不负所托。   又想:“嗖”的一下就这么大了,吓到我了。   信是先皇留给小皇帝的,   字迹笔划无力,是重伤后才写下的,   信上说岑江是他刎颈之交,时局动荡,把江山和你一起托付给他,   但是我能相信他,你却不一定能,   如果你及冠了还放心不下,便杀了他吧。   信的下半截被人裁掉了,   空白处有一个掐出来的指印,边上溅了一颗血珠,   小皇帝攥着信问:“下午都有谁来过书房?”   摄政王在密室里扶着膝盖笑完,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一头倒回床上,床上有东西硌了他的腰一下,   摄政王回手摸了摸,把碎成三截的玉佩和香囊摸了出来,   玉佩拼不回去了,   香囊里的头发让气头上的小皇帝团得打结,   他叹了一口气,坐起来一根根捋顺,   一边漫不经心地想:他应该看见东西了吧。   兵荒马乱的时候,摄政王以为自己要死了,偷偷看过信,   心里发寒,把一口血吐到了信上,   盖住了先皇的絮叨,   他把下半截信裁下来贴身收着,后来在逃亡中遗失了,   摄政王系上头发上的丝带,   心想:一会儿小陛下来问我,我要编个什么内容告诉他?   然而小皇帝一宿未至,   摄政王白打了一串怎么杀自己的腹稿,   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的小名:老皇帝有一个梦想,生他个十个八个儿子,第一个叫阿十,最后一个叫一一,结果生了一个就便当了……嗯。 第15章   小皇帝有一支隐在暗处的秘卫,名唤上泽军,专用来护卫与刺探情报,然而养这么一支军队太费钱财,不敢动用国库与内库叫摄政王发现,只能啃着自己多年攒下的小金库,勉强养出来的上泽军仅够护卫皇宫的几处重地。   上泽军把进出书房的台官挨个过了一遍,最后找出了两个有嫌疑的。   小皇帝召来一问,年轻那个就痛快承认了。   摄政王名声在外,总有几个对他倾慕之人,以年轻气盛者居多,这位台官便是其中一个。   小皇帝听他亢奋地讲完摄政王府如何找上他,面无表情地叫上泽军把人关起来,又去查是谁把摄政王在书房的消息传出去的,心里愤慨地想:老流氓,拈花惹草。   气得不想去见摄政王了,吩咐上泽军扮的宫人说:“先关着,隔四五天把他捆了放院子里晒晒太阳。”   小皇帝小半个月不见人影,摄政王第三次晒太阳的时候故态复萌,唧唧歪歪地要求看守他的宫人给他翻个面,他要晒晒屁股。   宫人把他捆在一张摇椅上,手没绑,徒手捏核桃玩,碎的扔自己嘴里,整个的扔碗里给小皇帝补脑子。   小皇帝千方百计地找人打听了摄政王和先皇有什么过去,听得最多的是“若不是先皇早去,必是一对明君良臣。”最后还是忍不住去找摄政王,想听他亲口说。   小皇帝回去的时候摄政王正撅着屁股趴在摇椅上探手去薅一根草叶,小皇帝脚步轻,没听见,三两下编了一个小指大的麻雀,往天上一扔,胡言乱语道:“两军交战,庙算多者胜,快飞出去给我看看那小崽子在哪呢。”   草麻雀不等他念叨完就掉到了地上,摄政王毫不害臊,头也不回地支使宫人给他捡起来。   小皇帝和他们摆了一下手,弯腰把草麻雀捡了起来,想起他小时候和摄政王藏在山林里,摄政王跪在地上,眼睛注视山脚的火光,手里给他编了一串蚂蚱。   他喜欢得不行,睡觉都不肯放手,然而毕竟是草编的蚂蚱,放了五六天后草叶变黄,一碰就折了。   摄政王手在身后伸了半天,没见有人把草麻雀还给他,回头看了一眼,小皇帝正低头盯着手心上的麻雀,一脸的感怀。   摄政王:“哟,我的小陛下,多大的人了,还喜欢这种小玩意,来来来吃个核桃。”   小皇帝反唇相讥:“你这么大人了,还编草麻雀,不脸红吗?”   摄政王脖子和腰上各有一根绳索,动了两下发现转不过身,施施然道:“不脸红啊。”   小皇帝气结地想:厚颜无耻!   然而没有说出来,抬脚踹到了摄政王撅起来的屁股上,摄政王“哎哟”一声,赶紧问道:“大白天的小陛下不在处理公务,回寝宫来做什么?”   小皇帝指尖拨弄了一下草麻雀的喙,没做声,摄政王瞥了一眼他的脸色,瞬间换了温情脉脉的口吻:“说起来编蚂蚱还是你爹教我的。”   小皇帝听他不着四六似的说:“我家但凡有和太子年龄相仿的世子,都要送进宫当伴读,我父祖两辈年龄对不上,就没进来,到了我正好和先皇同一天出生,想不进来也不行。”   “你祖父志大才疏,晚年又听信方士,疑神疑鬼,把国家搞得一团糟,你爹和我成天装孙子……”   “不对,他不用装,“摄政王改口道,“他当孝子我装孙子,反正憋屈得不行,你爹他怂,我拽他出宫散心从来不去,就坐……对,就坐这院子里编蚂蚱,受一次气编一次。”   “编完不肯扔也不肯自己收着,非塞给我让我带回家,”他抬手比划了一下,“我房子里有差不多这么大一个箱子,都是他编的蚂蚱,差不多有个上千只,从京里逃出来的时候我想带着来着,被他一脚踹翻了,拉着我往外疯跑,我回头看了一眼,蚂蚱滚了一地,最底下的都脆了,风一吹就散。”   “我们当初说好了,等他当了皇帝,平复天下,我就辞官当我的纨绔去,得他养我,一只蚂蚱换十两黄金,我气得直哭,叫他赔我蚂蚱。先皇就说,要不他教我怎么编蚂蚱,到时候想换几两换几两,也不用数着数换。”   “过城门的时候我们被追上了,乱军用箭射我们,你爹挡着你,我想挡着他,没赶上,让他中了一箭,路上就撑不住去了。”   摄政王说:“哦对了,你和他一样,都想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一家王八蛋,害老子愁秃了头。   ps他和先皇是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友谊,不是爱情。 第16章   小皇帝看了看手里的草麻雀,脱口反驳说:“不一样!”   摄政王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小皇帝正搜肠刮肚地想出点不一样的地方,   就听他低声讲道:“是啊,不一样。”   摄政王:“你爹只做了一个月皇帝,你做了快二十年,比他强多了。”   他说完抬头看了看日色,慢吞吞地抻了一个懒腰,   觉得天有些阴了,使唤宫人把他从躺椅上解下来,   绕过还在愣怔的小皇帝往密室入口走。   小皇帝追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袖,急迫道:“那他为什么叫我杀了你?”   摄政王沉默片刻,平静地回答说:“只要我还活着,二十年时间怎么也能把乱局平定了,那时候你也大了,也该想要夺回权势。乱局初平,正适合重新厘定天下,如果这时候起了党争,那过不了多久就会再起纷争。他了解我,但是不了解你,然而他不可能让我杀了你,那就只好让你杀了我了。”   小皇帝抓他衣袖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摄政王回头问他:“臣看陛下不像信得过臣的样子,也不是不忍心杀臣,怎么就拖延到了现在呢?”   小皇帝年少登基,权利在一个年纪能做他父亲的男人手里,   这个人是个胆大包天混不吝的玩意,然而很有能力。   他从小听了无数他的丰功伟绩,   既恨他霸占着自己的权利不把自己当回事,又暗中敬佩他。   这种感情原本就复杂,   在摄政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把他拉上床后更是成了一团乱麻。   少年情思多变,   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忍辱负重,   从床上下来完还得虚与委蛇地对摄政王,   咽下满肚子恨意含笑和他说话;   一会儿觉得温存过头,也好像平白生出一点爱意。   他被这思绪折磨得满脑子摄政王,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而这老王八蛋还在不知死活地撩拨他。   小皇帝怒上心头,   又抬脚往摄政王屁股上一踹,把他踹进了密室里,   跟着追进去反手带上门,   抓着摄政王衣领按到了墙壁上。   摄政王需要抬头看小皇帝才能对上他的眼眸,   小皇帝注视着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并非不可战胜。   小皇帝说:“你看错了,朕不舍得。”   摄政王的瞳孔骤然一缩,   然后若无其事地从衣领上摘掉了小皇帝的手,   混不吝道:“怎么?感动得心软了?”   小皇帝聚精会神,   掌心转动了下,发力扣住了摄政王手腕,   摄政王冲他慢吞吞地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都是骗你的。”   小皇帝心里想:说的跟真的一样,你就嘴硬吧。   摄政王的手腕不算粗,小皇帝一只手就环握得过来,   他抓着他走到密室最深处的卧房里,   摄政王把玉佩和香囊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   另一头是他这两天无聊练的字,小皇帝不经意瞥了一眼,   满眼都是什么“君君妾妾”的闺怨诗,   看得人眼睛疼。   摄政王坐在床尾,估计是不想和他拉拉扯扯,   一直没把手腕从小皇帝手里抽出来,   仰头靠在身后的柜子上,自顾自地走起神来,   小皇帝低声说:“先皇去了,然后呢?”   摄政王兀自神游天外,   隔了一会儿才道:“逃命,把你拉扯大,打仗杀人,等死。”   小皇帝还没来得及发脾气,   就听他语气疲惫似的说:“臣想讨个纯做谥号。”   作者有话要说:   注解:安危一心曰纯,志虑忠实曰纯。 第17章   注意:有一些不太友善的情节~   ————   小皇帝瞪了摄政王一会儿,恨恨地给了他胸口一手肘,   摄政王大约是意识到失言,正琢磨怎么把这小崽子糊弄过去,   猝不及防嗷地一声,一扭头扎进了堆在床尾的被子里。   小皇帝怒道:“你的寿数是会和头发一起掉吗?”   摄政王难得被戳中痛点,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小皇帝气得脸颊泛起一层薄红,杏眼好像含着火光,   一手撑在床沿,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摄政王嘴唇微微动了下,轻声说:“陛下宽仁,臣……”   小皇帝俯身咬他唇瓣。   他浑身都长了刺,   摄政王难捱地挪了一下腰,想推开他,   然而手上聚不起力气,只好悻悻地垂了下去,   心想:这小崽子总觉得一片真心能动人,可真是、真是……   小皇帝咬破了他的嘴唇,舌尖尝到了血腥味,   摄政王思绪被迫断了,   他僵得像块石头,   小心翼翼地想:可哪有那么多真心供他挥霍?   小皇帝有多少真心摄政王不得而知,   精力倒是十足,   摄政王几乎躲到了床头里,仍旧被抓着腰拎回来,   他额头抵在自己小臂上,咬着牙想:不该嘴欠,不该嘴欠啊。   小皇帝还有两件事想问他,   一是当初为什么跑来招惹他,二是香囊里的头发究竟是谁的。   不过摄政王嫌他索求无度,躺在床上装死,   小皇帝侧着身看了会儿他,感觉大概一盆螃蟹就能哄回来了,   于是先给他换了一个住处。   摄政王三更半夜爬起来要螃蟹啃,   小皇帝刚看完今天分量的奏折,拎着一壶姜酒陪他闲聊   摄政王中午把平生憾事掏出来和他示了一把弱,   被气急败坏的小皇帝狠肏了一顿,   晚上只好和他嘴上跑马地吹嘘起战绩。   螃蟹怕凉了后泛腥味,都摆在一个双层的陶瓷大碗里,   上面还盖了一个蒙着布的碗盖,   摄政王掀开盖子从碗里抓出一只,   卸了八条腿,低头咬开钳子,用一只小爪子尖把肉挑出来,   蘸了姜醋随手放进小皇帝盘子里,   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当年逆王从京城一路逃窜知滇南,我忙着揍那帮蛮人,饶了他一命,蛮人消停了一点,我就抽了个空领兵入滇。”   逆王在先帝登基一旬后悍然宫变,   先帝因其丧命,   摄政王当晚把逆王的姓名刻在胳膊上,   每天入睡前盯着看一会儿,   十三年过去,痕迹已经几乎不可见了。   倒是小皇帝当初拿他胳膊磨牙的齿痕还在,   摄政王挽着衣袖,用螃蟹腿点了点胳膊上两个扁平的浅疤,   不知道是夸小皇帝还是骂他地说:“刚有两颗牙冒尖就会咬人,有出息。”   摄政王是去报仇的,   不急着杀人,   他肆意戏弄逆王和他手下叛军,逆王一路逃命,总是摆脱不了他,   下属们彼此怀疑,最后自相残杀起来,   摄政王玩腻了,将他们驱逐入山林中,   小皇帝问:“然后皇叔请岑卿去他军营里见面?说不通啊。”   摄政王扣开螃蟹肚子,把蟹黄挖出来塞进小皇帝嘴里,   笑眯眯道:“战报嘛,写来敷衍世人的。”   山林中瘴气蚊虫一个不少,吃的却没两口,   逆王身边的人要么偷偷溜出来向摄政王投降,要么死于疾病与体虚,   最后几乎只剩百十来个忠心耿耿 的下属,   每天选两个人出来杀了割肉分食,   最后他们决定吃掉逆王,   把头颅献给了摄政王。   摄政王拆完一只螃蟹,擦了擦手,端起姜酒向小皇帝一举杯,   施施然道:“臣就把他的头颅放在一口锅里煮熟了,敲碎颅骨,吃了他的脑子。”   小皇帝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摄政王往自己嘴里扔了一根蟹腿,一口咬碎了外壳挤出肉来,   又故作严肃道:“可不怎么好吃……战报上当然不能如实写,只好编一个英雄话本啦。”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指着牙印):看到没小崽子,你干的坏事我都记着呢。 第18章   此时离鸡鸣不远了,   小皇帝带着他的恐怖故事去睡了个着急忙慌的觉,   还做了个没头没尾的梦,   梦里摄政王一口一口吃掉了他,   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细皮嫩肉,好吃好吃。”   小皇帝在被他吃掉心脏后醒了过来,   摄政王侧身躺在他旁边,胳膊横在他胸口,睡得乱七八糟。   小皇帝费劲地把他的胳膊推下去,   最后忍不住恨恨地掐了他一把,嘀咕道:“重得要死,给你吃成猪了。”   摄政王回敬了他一个响亮的磨牙声,   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接着团成一个球,   小皇帝被他抢走了被子,拽都拽不回来,   也气精神了,看时间快到早朝,揉了把脸咬牙切齿地爬了起来,   守着他的宫女靠着墙坐在地上,   听到动静扭头向外使了一个眼色,   小皇帝洗漱完小声吩咐她说:“给朕拿个火盆摆床边。”   摄政王睡觉很不老实,一会儿热了就把被子踹到脚下,   再过一会儿翻个身,被子一角就掉到了床下,   小皇帝上完早朝回来换常服的时候已经被热醒了,闭着眼睛赖在床上装睡,   宫女给他捡了一早上的被角,言简意赅地跟小皇帝告了状,   踩着碎步退出去捧他的常服。   摄政王骤然遭了一顿编排,瘪了瘪嘴,接着赖他的床,   在小皇帝换衣服的时候偷看他,   没被发现,   小皇帝换好了衣服,临走前羡慕地想:我也想睡懒觉。   摄政王躺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爬起来,   两三下捯饬好了自己,   接着坐在他的躺椅上晒太阳,   宫人清扫来去了一会儿,   他闭着眼没头没尾的说:“可以开始了。”   小皇帝当天下午就收到了一封从参政台直接递过来的奏折,   参政台建在皇宫南侧,   有七阁六院,分与宰执与六部部堂,   递折子的是陪敬末位的一个年轻执政,   也在小皇帝心里的能吏名单上,   执政奏折上开篇就问:“宗祖立国而平天下,陛下亲政已有五年,治国之策犹拾人牙慧,志安在乎?”   小皇帝把心里名单上的名字一打叉,奏折也一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忿忿不平的想:又一个想变法的,怎么朕看中的人都到了那老流氓碗里?   脸上古波不惊地说:“朕得好好想一想,下去吧。”   晚上折子就被摔在了摄政王屁股上。   摄政王从寝宫翻墙出来,挂在外面的树上掏鸟蛋,   看他的宫人猝不及防让他蹿上了树,   既来不及拦住他,也不敢去搬个搭脚揪他下来   只好七手八脚地在树下围着他,   时令已经快入秋了,窝里连只鸟崽子都没有,只有一手干了的圆蛋蛋,   摄政王皱着脸躲在树上用树叶擦手,   猛地屁股上挨了一下,一低头看见小皇帝举着灯瞪他,   险些脚软从树上掉下来摔个四脚朝天。   他悻悻地从树上爬下去,把手藏在背后,   小皇帝伸手隔空点他鼻子,不知道是气得还是什么,   最后只词穷道:“能耐了你。”   摄政王看了看砸到自己屁股上的折子封皮,   又看了看小皇帝,   嬉皮笑脸道:“下次掏鸟蛋炒给小陛下吃好不好,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   小皇帝对自己的童年没有多少印象了,   大概是因为过得太苦不愿意记得,   仅存的记忆基本都和摄政王有点关系,   比如他炒的鸟蛋。   油放得太多,糊了,没加盐,偷得别人家炉灶,   包在油纸里偷偷摸摸给他带过来,   天气应该还挺冷,一半有他胸口余温,一半已经凉透了,   饿极了也许能下咽,然而事后回想起来只想给他一拳头,   小皇帝冷漠地“哦”了一声,   弯腰捡起奏折走了。   摄政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小皇帝走到卧房门前,回身拿着奏折抵他心口,   一字一顿道:“不许抢朕被子。”   摄政王要和他说的是另一件事,话已经到了嘴边,   晕头涨脑地吐了出来:“臣求变,陛下求稳……”   小皇帝侧过脸挪开了视线,   摄政王话音转了个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明年开春掏新的鸟蛋给陛下炒了。” 第19章   小皇帝不想吃摄政王的炒鸟蛋,但是想看他下厨,   他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击中了,   沉默片刻,把手里的折子收回去,放他进了卧房。   摄政王是个没心没肺的,进了屋四处找水洗手,   他侧脸对着小皇帝,   小皇帝被美色迷了心窍,   居然觉得只要这老流氓不开口,   便是眉如远山,色相动人了。   摄政王还不知道小皇帝怎么在心里诋毁他的,   他正奋力搓着指甲上一块白点,   好不容易洗干净擦了擦手,刚打算直起身,   把这件糗事若无其事地翻过去,   小皇帝盯着他的背影,接上了他刚才的话,   肃容问:“岑卿为何一定要变法?”   摄政王闻言眼珠滚动了一下,接着抱起了胳膊,   他难得想正经一次,尚且要琢磨一会儿措词,   偏过头问他:“小陛下是想听臣敷衍世人那一套,还是要看臣的心肝,听一听肺腑之言?”   小皇帝说:“肺腑之言。”   摄政王便一屈膝给他跪了下去。   他身上有无数特权,诸如禁宫骑马与面圣不跪,   这是最早封赏下来的两个,   所以不常跪小皇帝,   小皇帝几乎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摄政王沉声道:“臣复京师六年,平天下六年,驱逐蛮夷又六年,其间受人襄助无数,亦得忠义之士不吝生死追随,今臣有权柄,必当有所回报以维系其间情谊,是谓之党同伐异。”   小皇帝手底下保皇一党多为当时逆王祸乱京城时绥靖妥协之人,   国家无序,便夺国家之器以自利,   摄政王光复京师时已经尾大不掉,   然而他当时忙着平息各地战火,只是杀鸡骇猴,并未真正动手,   待他重回京师,这些人更是自成了气候,   又在小皇帝面前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整日诋毁摄政王,同他争权夺利。   摄政王手下中有陪他出生入死的,有看他胜券大投机于他的,   如今得胜归来,这些人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他身边,追随他,   或者实现自己的抱负,报国利民,   或者只为了自己升官发财,这也无可厚非,   摄政王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   他抬头看着小皇帝还显得青涩的面容,   小皇帝平静道:“岑卿要为自己牟利,要权倾朝野,朕是知道的。”   摄政王转过视线看着一边的墙壁,   小皇帝说:“可是你的党羽就没有一个与你政见不和的?难道都想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变法?就算是,变法之后呢?古往今来,且不说人死政息,大功之臣有大权柄者,有几人善终……罢了,你说下去。”   摄政王心里想:真的是长大了啊。   嘴上诚实道:“臣是有些抱负,倘若侥幸能成,倒是无所谓善终与否,不过臣扶持变法之人,倒不是为了这个。”   小皇帝明白他的意思,   他回答说:“岑卿要同皇帝争权,是得找些胆大包天的做党羽。”   摄政王愣了片刻,低下头笑了起来:“小陛下日后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这便算是默认了,小皇帝听得明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摄政王离京时他不过齿龀之年,   牙掉了会吓得钻进摄政王怀里,   摄政王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偏方,   哄他拿着牙往屋顶上扔,说只要扔上去牙就能长出来,   他哭哭啼啼地扔了一个白天,好不容易扔到了一块瓦片上,牙也没有马上长出来,   气得对着摄政王的胳膊一顿咬,最后累得睡着了。   摄政王当时在病中,费力地把他抱回寝宫,   小皇帝刚刚换牙,有一点发热,沉沉地睡了一整天,   再醒来时摄政王已经不告而别,   小皇帝朝宫人要摄政王,   宫人却说那是个对他心怀不轨的坏人,要抢他的东西。   小皇帝才不信他,他给摄政王写信,   说我掉的牙已经长出来了,我不生气啦,我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呀?   他的字是逃命途中摄政王手把手教的,   已经写得颇有章法,   太傅见了都要夸上一天,   然而摄政王没有回过他一封信,   也不肯好好看看他。   小皇帝一个人在皇宫里,   他有一座说起来如画的江山,有一堆雕梁画栋的宫殿,和一个放着他门牙的屋顶,   他富有四海,没有人真心对他。 第20章   小皇帝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说过这些,摄政王也不,   小时候是没有人可以说,   长大后是发觉自己这点闲愁在天下百姓面前不值一提,   摄政王虽然不在他身边,   可是小皇帝在刚睁眼认识世界时就和他朝夕共处,   就连对摄政王最不忿的太傅都说他行事有摄政王的影子。   小皇帝开始坚持给摄政王写信,   每三天写一封,当做诏令发给他,   他不会再说我很想你,只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些诏令同样没有什么回应,   只有他生日的时候摄政王送了一匹骏马进京,   那马和摄政王一个性子,   每顿一定要吃拌了酒的豆子,   不给吃就躺下打滚,   小皇帝去看了它两次,还是忍不住委屈巴巴地给摄政王写道:“你再不回来我就去找你了。”   然后摄政王就回来了。   小皇帝很高兴,他从座位上走下去把跪拜摄政王扶起来,   摄政王模样几乎没有变,除了鬓角有些发白,   见了他脱口道:“陛下已经这般大了。”   小皇帝没见他时心心念念,   见了他后又无话可说,   只好留了顿饭就放人出宫,   摄政王府就在皇宫左近,他跑到宫中的高楼上去偷看王府,   摄政王风尘未扫,就要去喝左拥右抱的花酒,   从皇宫门前招摇过市。   小皇帝想:我忘了,他早就不要我了。   摄政王此时跪在他面前,   小皇帝低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坐到床边,   漫不经心道:“明君倒未必,岑卿也最好别把权臣做成了以色侍人的佞幸一流,行了起来,朕关你一个月也够了,滚吧。”   摄政王愣了哦片刻,却不肯滚,   他膝行上前几步,跪坐在小皇帝附近要他的信。   摄政王点将离京的第一个月末曾偷偷跑回去找小皇帝,   在半路碰见了来给他送信的信使,   小皇帝说:“我掉的牙已经长出来了,我很生气,不想你啦,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面还有一行被重重涂抹掉的字,   摄政王问信使知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信使说不知道,摄政王举起纸对着烛光仔细辨认了半天,   从细枝末节猜出了内容:“如果你回来,别抢我的东西好不好呀?”   摄政王不敢再回京,又气又急地回了信,   写了两封,一封给信使叫他带回去,   一封给了自己的心腹,让他务必亲手交到小皇帝手里,   从此再杳无音信了。   小皇帝闻言惊异道:“什么信?”   摄政王抬头看着他,审视他的神情,   小皇帝的疑惑不似伪作,   但是他不敢去试探,   摄政王站起身向他一揖,低声说:“没什么,臣告退了。”   小皇帝追在他身后问:“你在说什么信?朕从没收到过你的信……岑江!你给朕站住!”   摄政王脚步顿了一下,慢慢转身回来,   小皇帝小心翼翼地说:“岑卿给我写过信?”   摄政王回答说:“臣刚离京时,凡有闲暇便写些见闻给陛下以表忠心,历逢寒暑未曾间断,如今看来,中有小人作祟,陛下是一封也没看见。”   小皇帝许久没说话,   摄政王原本低头看着地面,   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皇帝在偷偷地哭,   很伤心,连鼻涕都要流出来了,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摄政王走过去用袖子给他擦眼泪,   小皇帝一边哽咽一边问:“你没有不要我,是不是?”   摄政王难得温柔道:“臣一直在,陛下已经比臣高了,”他拿手在腰间一比,“还要为这么小的时候的事难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封信被调换了顺序   我掉的牙已经长出来了,我不生气啦,我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呀?   我掉的牙已经长出来了,我很生气,不想你啦,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面仿写了一句,特意涂抹了。   摄政王的回信是两封都没送到。   ~~   基友勾引我发刀子,我忍住了,快夸我_(:з」∠)_ 第21章   小皇帝在他怀里哇哇大哭,   摄政王那颗自问早被生死兴衰打磨做铁石的心肠也难得生出点不合时宜的内疚,   他抚着小皇帝的后背,一筹莫展地想:又弄哭了,怎么办啊?   摄政王想变法,从先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在想了。   那时候先皇陪他一起,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优伶歌舞,装作纸醉金迷,   一边挥斥方遒,试图找出一条能成万世基业的良策,   最后先皇满怀忧虑地问他:“阿江啊,真的能有不败的王朝吗?”   年轻的异姓王满身意气,   他回答自己的主君兼挚友说:“如果以前没有,臣就陪殿下开创一个。”   虽然先皇要杀他,但他还想完成他的遗志。   小皇帝哭累了,   长大了知道害羞,躲在床角装睡,不一会儿就真睡着了,   摄政王没走,他在小皇帝床头守了一夜,   天际刚刚涌出一片金光的时候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回头看了一眼,又无声地走回来把小皇帝从被子底露出的脚盖上,   垂下眼睫温存似的笑了一下,   小皇帝起来的时候又找不到他了。   摄政王带走了被他摔碎的玉佩,锦囊留在小皇帝床头,   新换了一束,是他自己的,又细又软,还夹了一小把白发,   小皇帝拿着它发了一会儿呆,低头塞进了枕头底下,   换了衣服去处理朝政。   今天休沐,台官往来的脚步也变得慢腾腾的,   然而报上来的事情仍让人焦头烂额,   小皇帝先看北境,今年蛮人来势汹汹,守将刚稳住阵脚就忙着上折要粮要兵,   执政批了“可”,到兵马元帅调兵那里又被退了回来,   新掌权的兵马元帅坚称北境兵力足够,拒不执行,   小皇帝的上泽军在折子后夹了张纸条说:“元帅因其子表功而被摄政王羞辱暗中嫉恨。”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看完了一整本哭惨的奏折,把几处一看就不实的地方圈了出来,   看到末尾又忍不住想起了摄政王,   摄政王靠着龙椅的扶手漫不经心地和小皇帝讲北境的风沙,讲他的金戈铁马,   什么险阻到他嘴里都是纸糊的,   小皇帝知道他吹嘘,但是从来不揭穿他,他就爱看他这样意气风发。   小皇帝拿朱笔在折子后批:“三句真话七句假话,给你所讨钱粮三分。”   摄政王在宫门一开锁后就溜了出去,   他的铜符不知道被小皇帝藏在了哪里,   一路全靠刷脸过关,   折腾了一会儿才进了王府,   匆匆换了一套不惹眼的绸衣,又上马往西市而去。 第22章   西市虽然没有杀人的时候热闹,但是行人往来也熙熙攘攘,   饶是摄政王马术高超,赶到目的地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槐树在街角长了数百年,   三四人才能环抱得过来,   文人墨客将此树尊称为槐先生,   在树下辩论问道。   摄政王赶了个早场,人还没来齐,仆役在铺设坐垫桌案,   执政已经到了,跪坐在槐树下的主席上低头看一份手书,   摄政王和他遥遥一拱手,找了个角落坐下。   早到的有几个儒生模样的少年,也帮忙摆设纸笔,   摄政王一眼扫过去发现了七八个练家子,   接着是兵马元帅拴在附近一个茶楼下的白马,   那马膘肥体美,浑身没有一根杂毛,正无聊地来回转着头,   摄政王和它对视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对着马咽了口水,   抬头看了眼茶楼上半开的窗户,   茶楼上还没有人到,摄政王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   心想:搞这么大排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谁?   执政带来的是他昨天被摔在摄政王屁股上奏折的副本,   要问于天下才智之士,   最后京城中闻讯而来的士子书生占据了半个西市,   有专人将论辩记录下来向外转述。   摄政王的变法中有两条绝不能向外人言,   一条是“虚君实相”,一条是“农商并重”,   如今刚借执政之口和他人透露了一点苗头,就吵成了一团浆糊,   摄政王一面听一面在心里想:难于登蜀道……慢慢来吧,死在半道上也行,总之是走了一点。   槐先生下的辩论往往以一场混战告终,   吵到晚上才打起来已经是看在执政在上面坐着的面子上,   摄政王正发着呆想事情,猝不及防一个臭鞋砸到了面前的桌案上,   把他熏得一个仰倒,从席子上一跃而起。   视线从来时看见的几个练家子身上扫过,   其中有一半正往人群最混乱处挤去,   他眼神一凝,意识到兵马元帅上钩了,忙往槐树下跑。   摄政王抢了执政的位置,   喝道:“武定王岑江令,有贼人图不轨,凡打斗者立趺坐正冠,未止者以胁从论。”   又让执政带来的弟子们齐声呼喝,   摄政王名声在外,不多时人群平静下来,   刚才扔了鞋的忙着穿鞋,再激动一点把帽子也扔出去的也四处找冠帽,   剩下几个没反应过来的还呆呆站在原地。   摄政王带了人来,都学他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窝着,   听他喊话都从角落里冒了出来,把还不乖的那几个按倒在地,   一起扭了胳膊押送到摄政王面前,   摄政王抬头和茶楼上的人影对视了片刻,   距离已经远到谁也看不清谁了,然而他知道那个是来看热闹的兵马元帅。   摄政王率先移开了视线,隔空点了几个怀揣短刃的人,   叫手下把人带回去好好“伺候”,   自己跑回皇宫自投罗网。   小皇帝中午的时候就接到了槐先生下辩论的奏报,   起先他们还没辩论到真正违禁的地方,   他还觉得只是书生意气,让他们随意去吵,   后来说到“君臣父子”才惊觉不对。   上泽军将密报呈上来时小皇帝看着眼熟,   想了半天想起来从哪看到过,几乎从龙椅上跳起来,   他这两天想和摄政王和好,   于是在宫里翻了半天,把自己年少时曾写了给摄政王邀功的策论找了出来。   摄政王还在京城中没走的那几个月也拿正经的帝王之术教他,   字句里也有这个意思,   小皇帝后来跟别人提起炫耀,被当时的太傅狠狠训了一顿,   加上后来摄政王不给他回信,   小皇帝跟他生闷气,就慢慢把这些给忘了,看到的时候才想起来。   摄政王赶在宫门落锁前进了宫,   一进书房就坐台阶上要吃要喝,   小皇帝对着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叫人盛碗饭拌了新做的羊肉汤端上来,   摄政王呼哧两口吃完了,嬉皮笑脸地朝他讨下一碗,   小皇帝装作没听到,隔了一会儿被磨得受不了。   冷笑了一声说:“我看岑卿是想吃板子。”   摄政王坐在台阶上扭头看他:“看来陛下已经知道了。”   小皇帝低头把一本折子扔进脚下的废纸筐里,   摄政王眼尖,看见上面自己的名字,双手一摊:“所以臣特来讨罚。”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来啊撑死我吧。 第23章   小皇帝仔细地看了看这块滚刀肉的神色,   摄政王嘴唇上沾着一点油水,显得他唇色闪闪发光,   小皇帝情不自禁地舔了一下上颚,   惊奇地发现自己对他居然发不起脾气来了,   只好无力地摆摆手,叫宫人再去盛上一碗给他。   摄政王又从他手里讨到一碗羊肉汤,   喝了自己一身汗出来,放下碗往台阶上一靠,   慢吞吞道:“陛下想怎么罚臣……都可以。”   小皇帝一指台阶下,言简意赅道:“拿《刑律》来,顶头上跪那。”   摄政王脱口道:“还记着抄《刑律》那事呢?”   小皇帝偏头看着他,最后羞涩似的抿唇笑了下,   摄政王鬼迷心窍,乖乖把《刑律》顶在头顶,却没往台阶下跪,   他不要脸地赖在了小皇帝左手边,   又做贼心虚地跟他说:“只是声势已经造起来了,往后要如何处置,望陛下三思。”   这是在小皇帝的书房中,   今天不用见外臣,他只在头上戴了个发冠,   没有梳发髻,一把粗马尾垂在脑后,   摄政王盯着看了会儿,收回目光,满怀艳羡地想:头发真好。   小皇帝把上泽军关于槐先生下辩论的密报又重头看了遍,   把密报放在摄政王脑袋顶上的《刑律》上,   懒洋洋道:“你惹的事,自己解决。”   摄政王脖子不敢动,只好掀起眼皮看着他,   眼睛里有笑。   小皇帝脚下打回给参政台重批的奏折堆满了一筐,   台官上来合力把它搬下去,   其中一个和摄政王小心翼翼地交换了一个视线,   小皇帝余光瞥见了,开口叫住这两人:“等等,把岑江的折子给朕拿过来。”   摄政王眼睫往下一垂,把全副神情掩饰过去,   小皇帝在看他的时候拿着一脸古波不惊对他,   他的小陛下问:“心虚了?”   摄政王脸皮一向厚得能挡刀剑,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似乎还没有一张纸厚,   他沉默了一会儿,   小声说:“陛下知道臣要做什么是吗?”   小皇帝尚未应声,   两个翻折子的台官不慎打翻了摆在身边的奏折,   其中一个惊呼了一声,摄政王下意识地扭头去看。   竹筐里大部分被打回的奏折都与小皇帝的后宫事有关,   其中一本不巧摊在了摄政王膝头前,   上面“子嗣”二字白纸黑字,一笔一划地撞进了他的眼帘。   台官找到了摄政王的折子,双手奉到桌前,   小皇帝接过来也不细看,照旧放在了摄政王头顶,   摆手叫周围伺候的人都推下去,   将一手搭在扶手上,侧身问他:“岑卿为此预谋多少年?”   正事要紧,摄政王艰难把思绪从膝前那本折子上收回来,   在心里算了算,回答他说:“至今已二十六年。”   小皇帝就又和他笑了一声。   “岑卿啊,”他说,“近三十年谋划,那便是先皇还在世时了,怪不得他要杀你。”   摄政王说:“这就是先皇的主意。”   他把头上的书册拿了下去,抬起头和小皇帝对视了一下,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除非他反悔了,却没有告诉我。”   小皇帝跟他学了满嘴伶牙俐齿,也一时没能接上话,   两人各怀心思地相对片刻,   摄政王说:“你祖父老来得子,先皇没有亲兄弟,倒有一堆险些做成太子的嗣兄,他跟我说他想生十个儿子,要倒着数,大的叫阿十,最小的叫一一,先皇去得早,只得了陛下一人。”   他欣慰道:“陛下是到了该开枝散叶的年纪。”   小皇帝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自己身上,   他不喜欢听这个,咬着牙不开心了一会儿,   自以为是反击地问道:“你呢?岑家除了你都死在了战乱中……”   摄政王打断他说:“为人父母,总是忍不住为子女打算,臣若是有了牵挂,这条路就走不下去了。”   “可是,”小皇帝急切道,“我不是岑卿的牵挂吗?”   摄政王直起上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轻声回答说:“小陛下已经大了,臣如今再挂记,既虚伪又无用不是?” 第24章   小皇帝想说不是,然而话到嘴边徘徊了下,   摄政王已经把手收回去站了起来,和他拱手一揖告退,   就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躬身退出书房。   摄政王出门转了一圈,宫门已锁,他哪都去不成,   想去参政台找老友对付一晚,   正相那娇生惯养的嫌他睡觉打呼噜,把他撵了出来,   半刻后又灰头土脸地溜进了小皇帝书房。   小皇帝刚看完今天待批的最后一本,   正考虑要不要再看两本晚上刚送来的,   就见他鬼鬼祟祟地从侧门钻了进来,   头上还沾了片不知道是什么花的花瓣,   小皇帝抬头瞥了他一眼,嘲笑道:“瞧你那偷鸡摸狗的模样,干什么去了?”   摄政王走过来一抬腿将小皇帝堵在龙椅上,   小皇帝仰头靠在椅背上看他,摄政王眼里有用以迷惑人的笑意,   他的视线从小皇帝脸上一厘厘舔过,轻声说:“臣来偷香窃玉呀。”   小皇帝正好也不想看奏折了,   他两手一摊,也向摄政王露出一个笑意。   摄政王头一次偷这种会自己跟着走的软香温玉,   还没亢奋多久,就被软香温玉压在了床头,   小皇帝指尖从摄政王胸口上的鞭痕上面滑过,   摄政王活鱼似的弹了起来,和他嚷嚷说:“痒啊哈哈哈。”   摄政王胸口上还有几道他在水牢里抽出来的鞭痕没消,   估计是年纪大了,不如以前扛糟蹋,   小皇帝按着他肩头,置若罔闻地在上面挨道摸了一遍,   嘀嘀咕咕地想:当时怎么就能忍心下手呢?   摄政王被他摸得浑身颤抖得像筛糠,   忍无可忍地一缩肩膀挣脱了小皇帝,翻身扣住他手腕,   扯了腰带把他双手绑在身后,按在膝盖上照着屁股揍了两下。   小皇帝咬牙切齿:“姓岑的你个老王八……啊!”   摄政王扒了他的裤子对着两瓣白花花的臀肉上手一揉,   嘴里胡言乱语道:“美物美物。”   小皇帝气得几乎从床上掉下去,   摄政王从床头的暗格里摸出小皇帝藏着的膏脂,   轻车熟路地往里一探,按着老地方把小皇帝弄成了一滩春水,   才不紧不慢地提枪上阵。   小皇帝屁股通红,早上起来的时候嗓子还有点哑,   气急败坏地给了摄政王一脚,抓着他去上朝。   摄政王消失了一个多月,   再上朝的时候居然是和小皇帝一起出来,   把半朝不明所以的文武吓了一跳,   摄政王面无表情地站回左列首位,   副相在右列偷偷扭头瞪了他一会儿,   小皇帝身边的太监长声喝令道:“跪——”   摄政王犹豫了下,跟着群臣按部就班地行了礼,站起身小步趋回位置。   小皇帝上朝时不爱说话,哪怕下面打成了一团浆糊也很少开口制止,   摄政王这个引发了乱子的身手灵活地从人群中乱飞的笏板中钻出来,   靠在一个柱子上抬头看他。   小皇帝低头和他对视了片刻,和身边的太监说:“让他们安静下来。”   殿廷卫士奉命上前拉架,好不容易把群臣拉了开,   碰到情绪激愤的还吃了两拳,   小皇帝又道:“武定王岑江听谕。”   摄政王不知道小皇帝要做什么,愣了一下,   还是从柱子上起身走到陛前朝他拱手躬身,   口中应道:“臣谨奉命。”   小皇帝收回了视线,冷静道:“岑江图谋不道,已供认不讳,念其于国有功,朕不予计较。然功过不可相抵,令殿廷卫士除其官袍,脊杖三十,以儆效尤。” 第25章   摄政王一脸惊愕地抬起头看向小皇帝,   话音刚开头时他还以为小皇帝终于下了决心发难,   正准备四处找他的布置,   却不曾想听了这么罚与罪不相当的一个结果。   小皇帝说摄政王不道,保皇党扬眉吐气,而他的党羽自然也不肯认,   他还没来得及答话,身后的朝臣就又吵成了一团。   几个刚才打得最狠的还在被殿廷卫士拉着,只好对着彼此打打嘴仗。   摄政王被吵得头晕脑胀,   只听出小皇帝如此作为事先并未告知任何人,猜不到他为何行此事,   他不明所以,视线与小皇帝相对了片刻,什么也没看出来。   小皇帝左手轻轻扣着膝盖,低头问他:“岑卿领不领罚?”   摄政王仍旧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不同寻常的神色来,   隔了会儿颓然放弃了,心想:把他教得太好,要饿死师傅了。   一撩袍跪下,沉声道:“臣不敢领。”   年长的权臣和被他一手养大的皇帝交换了一个互不相让的视线,率先低下了头,   平静道:“请问陛下,臣图谋不道,图的是哪个不道?”   小皇帝回答说:“臣道。”   摄政王沉默片刻,忍不住放声长笑。   笑到身后群臣吵闹声止歇,而后他双手一摊,   问道:“既然如此,陛下应杀臣以正道,鸩酒一杯即可,何需脊杖?”   小皇帝又镇静答他:“盛世不杀功臣。”   摄政王便向他一叩首:“臣先为天下臣,而后为君王臣,内能安民,外能拒难,今陛下因社稷重于天子定罪臣,恐非君道,故臣不能领罪以妨圣明。”   小皇帝从未见过如此大言不惭之人,   他往椅背上一靠,   似含笑又似冷笑道:“岑卿有功于社稷,朕已悉知,不必三五日重复上一次。”   摄政王并未起身,他额头触地,十指摊开按着贴金的地面,   腰侧佩刀的刀鞘抵在一处纹络上支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啪地一声滑下去,声音颇响,惊得身后之人一个哆嗦。   摄政王至今还未弄明白小皇帝温存过后翻脸无情,   迫他认罪,却不想杀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想和他试一试爪牙锋利与否?   还是从哪学了个半吊子的为君之道,想示威而后施恩?   可是他多年经营,   虽说摆在明面上的势力被小皇帝削得七零八落,   然而要动一个兵权不在手里的少年皇帝还是易如反掌,   此时殿上他当场想反,胜负也未可知。   摄政王被自己的念头吓得一哆嗦,   冷汗淋漓地想:岑家世代忠良,我怎能动如此心思?   当场向小皇帝退了一步,口中照旧平静道:“陛下若只命臣受杖,臣领受便是。”   小皇帝垂眸注视着他,在心里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参政台正相越众而出,代群臣问道:“陛下言其供认不讳,敢问证据何在?”   小皇帝让人把摄政王昨日送来的折子与槐先生下的辩论拿给他看,   正相看完吹胡子瞪眼地怒道:“无君无父之辈,是该揍,该揍。”   却绝口不提是否有违臣道。   小皇帝原本想借机把摄政王下狱,话到嘴边一时心软改了口,   除非再把摄政王月前软禁自己拿到朝堂上说,竟拿他无可奈何,   然而此事一说,他与摄政王再无圜转余地,   小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示意殿廷卫士将人架出去施杖,   又立刻散了朝。   摄政王脱了上衣俯跪在殿外台阶前,背上已经数道血痕,   小皇帝走过去的时候正好一杖落下,听到他极轻地哼了一声,   他脚步一顿,手指攥住了龙袍的衣袖。 第26章   岑江这个人爱装腔作势,   指尖划破了一层油皮尚且能嚎得震天响,   弄出满眼泪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然而真受伤的时候反而没了声音,   小皇帝走到面前时看见他的龙纹鞋面,头抬了一下,   又一脸意兴阑珊地低了下去。   他手肘撑在最下面一级台阶上,脊背是平的,   竹杖落下来的那一瞬间肩胛骨绷紧,   随即缓缓放松卸掉力道,几乎不见颤抖,   除了小皇帝刚才惊鸿一瞥,看见他把自己下唇咬出了血。   摄政王眼睛注视着台阶上一处藏在阴影里的小缝隙,   缝隙中钻出一根草叶,草尖已经泛黄干枯,   他盯了那根草叶一会儿,听见小皇帝从他面前走开,   问殿廷卫士:“还有几杖?”   摄政王空不出精力分辨殿廷卫士恭敬答了什么,   他喉头有一股血气,呼吸间胸口作痛,   得绷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来才不会咳出声,   耳边蜂鸣,总疑心马上就能一口血喷出来。   摄政王自幼习武,没少挨先王管教,也算身强体壮,   知道这几下脊杖还不至于把他打到这种程度,   那就是心病了,   心病大约也无药可医,只好自己硬生生捱着,   过了片刻他听小皇帝吩咐说:“剩下的轻点打。”   摄政王皱了一会儿眉毛,没忍住抬头去看小皇帝神色,   小皇帝已经转身走了,   他拾级而上,垂在身后的袍角被风吹得飞了起来,   摄政王还没看清全貌,   殿廷卫士一杖下来击在肩背,被迫把头低了下去,   再缓过劲来看时小皇帝已经不见踪影了。   小皇帝朝上突然和摄政王翻脸,他的心腹属下还没商讨出对策,   参政台中已经先闹了起来,   正相带着陪敬末位的执政和副相一伙人吵了一架,   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又意犹未尽,来找小皇帝的麻烦,   小皇帝在书房门口看见他的身影,旋踵就往回走,仍然被抓了回来。   正相年过半百,先帝在时是他的幕僚与师长,   逆王进京时不知道躲到了哪个山坳里逃过了一劫,   一直与在外讨逆的摄政王暗通款曲,   摄政王攻克京师,把他从山坳里翻出来让他接着辅佐小皇帝,   先皇留给小皇帝的人就是他带来的。   小皇帝原本对他既敬重又怀了一点感激,   直到得知自己与摄政王往来的信件都被人调换藏匿。   最开始时他尚年幼,内外事物几乎均由他人打理,   他的信件寄不出去可怀疑的人能有十数之多,   而摄政王的信寄不进来只有这一位能办得到。   小皇帝拧着眉进了书房时想: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到先跟我计较起来了。   正相果然是为摄政王来的,   小皇帝刚一落座,就见他上前深深一揖,   直白道:“陛下不该如此急躁啊。”   小皇帝问:“你是来求情的,还是来出谋划策的?”   正相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位执政也在后面跟着,   听到小皇帝问话,也和正相一起躬身,   正相回答说:“臣是来求情的。”   执政本来只是跟着躬身,见小皇帝把视线挪到他身上,   跟着答道:“臣来出谋划策。”   摄政王昨晚跑去参政台找正相,把他偷鸡摸狗从正相书房搜出来的信件摔到了他桌上,   和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出来。   当年他带兵回京,正相国事上同他配合默契,然而总疑心他心怀鬼胎,   摄政王辩不过他,冤得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只能做给他看。 第27章   自摄政王离京在外征战之后之后,   两人已有十数年没有私交往来,   昨晚还是摄政王第一次不是因公事找上门来,   为的却还是小皇帝。   正相如今倒是不觉得摄政王要反,然而也不想帮他实现抱负,   他奉行“还政于君上”,   当年借小皇帝大婚逼迫摄政王交还朱批就是他一手促成,   摄政王没同他翻脸已经算是气量大了,旧日交情也早消耗殆尽。   只是忠良与贤能均不易得,不能不敬之,   若是让摄政王背上不道的罪名,恐怕积毁销骨,   来日史笔如铁,再也洗清不了,   所以正相来为摄政王求情。   小皇帝不知道摄政王和他所敬重的宰相还有段旧交,   听完他求情的言辞双手撑在桌子上低头审视他,   像摄政王那种敢抬头直视皇帝的混不吝并不多,   正相微低着头看着不远处的台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倒是站在他身后半步的执政带着点焦急之色。   小皇帝忖度片刻,尚未厘清因果,   殿廷卫士来报说打完了,问是把他送回去还是如何,   小皇帝招他上来耳语道:“交给李总管,让他送人到朕寝宫。”   殿廷卫士一脸惊恐地退了下去,   小皇帝又和正相说:“君不嫉功臣,旁人却未必,穷尽心思网罗摄政王罪名者众,朕难以齐顾,如此可与人言,一罪不二罚,虽非良策,可解亟难。”   正相被他蠢得张口结舌,   执政脑子转得快一点,上前问道:“是何人向陛下进此谗言?”   小皇帝自亲政之后已经很少挨骂了,   被两位执宰训得哑口无言,借着吃午膳灰头土脸地溜回了寝宫,   忘了宫中还有一个摄政王,   一进门被他惊得往外一跳,绊到了门框上,   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摄政王打着赤膊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张望什么,   看他要摔了赶忙上前一步,一展臂将他捞在了怀里,   小皇帝余光瞥见他身后好像有个人影闪了过去,   接着侧脸贴在了摄政王赤裸的胸口上,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摄政王的胸膛在外面晾得微凉,   小皇帝闻到了一股药香,耳垂红得像要滴血,   他把手抬起来贴在自己脸上试图冷静一下,   手背从摄政王胸口的一处擦痕上蹭了过去,   摄政王眉头也不皱一下,小皇帝刚一站稳就松开了他,   规规矩矩地准备跪下行礼。   小皇帝心虚地拦住了他,小声说:“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摄政王背后的杖伤从肩头排布到腰,没一道重复痕迹,   已经止血上了药,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他跪得也不实诚,小皇帝一扶就借机站了起来,   面无表情道:“臣没生气。”   小皇帝几乎没见过他冷脸,也不敢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只好低着头和自己的衣袖过不去,   摄政王若无其事地把桌上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绸夹进书架的一排书中,   挪回床上趴好,把头往被子里一埋,   和自己嘀咕说:眼不见心不烦,心不烦……他娘的是哪个王八蛋带坏我家小陛下。   小皇帝绞了一会儿衣袖,和他坦白说:“朕看见先皇遗旨那天下午偷偷出了一次宫,到禁军军营见了统领,朕同他说北疆是有蹊跷,叫他快马去查,昨天朕收到回报,岑卿的好属下们与蛮人里应外合,准备借机把你骗出京,来一次黄袍加身。事已败露,被兵马元帅之子宣扬得人尽皆知,只是尚未传到京师……”   摄政王从被子里抬起头,打断他道:“陛下还是不信臣。” 第28章   摄政王事前设想过种种可能,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他下意识地说完话,   扭头和正相一样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一会儿,   又被肩头的伤弄得呲牙咧嘴地把头转了回去,   无可奈何地用额头磕了两下瓷枕,问道:“谁出的馊主意?”   小皇帝嗫嚅道:“禁军统领……”   摄政王听到禁军统领四个字,立刻一头撞到瓷枕上,发出咚的一声,   把小皇帝的话音吓得一顿,换了两口气才说出来:“我已经被训了一上午了。”   摄政王额头抵着瓷枕冷静了一下,   艰难地抬起头一脸无言以对的看着小皇帝,   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沉声道:“没教好你是臣的过错,小陛下不必自责。”   小皇帝坐到了床头,他指尖不安地动了一下,   探身把摄政王汗淋淋的手掌握进了手中。   摄政王没有挣开他,   他的视线不在小皇帝身上,有一点散,不知望向了哪里,   小皇帝抿着嘴唇不作声,只是摸出自己的方巾给他擦汗。   摄政王:“臣离京多年,使陛下多与小人交往,回京后又囿于私情,不敢来见陛下,荒废了三五年,只教了陛下如何与江山里的百姓打交道,忘了告诉陛下如何分辨鬼蜮人心……”   他心不在焉地重复道:“是臣的过错。”   小皇帝从未想过他会如此作答,已经做好了再受一顿训斥的准备,   他抓着摄政王的手掌,这只手指根有硬茧,是长时间握刀后留下的,   摸起来并不柔软,指节却是分明的,   小皇帝有点走神,顺着关节从他指根捏到指尖,   捏到后面摄政王实在是受不了他这股黏黏糊糊的劲,   屈指在他麻筋上一敲,迫使小皇帝松开了手,   漫不经心道:“臣那位过命兄弟是怎么哄骗陛下的,说来听听?”   小皇帝手里没了东西,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揪着床单,   要是以往摄政王一定早就把他揽在怀里,满口“心肝可怜儿”的口上花花,   今天却全当没看见,对着床头雕刻的一个龙头发呆。   小皇帝怕得厉害,支吾了两句,如实和他说了,   摄政王还没听完,半边眉头就高高挑了起来,   等到小皇帝吞吞吐吐地讲完,另外半边眉毛又耸拉了下去,   变成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小皇帝来路上已经想明白了因由,   低声问他:“禁军统领是不是对岑卿刻意打压他不满已久?”   摄政王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后背疼得厉害,嘴唇也有点干,想支使小皇帝去倒杯水,   然而又已经打定主意把自己那点不合时宜的喜欢藏起来,   不好意思再对他颐指气使,默默地舔了一下嘴唇,   解释道:“在外征战时臣与统领一正一副,默契无间,同为平定天下,臣有王爵在身,他高官厚禄,却未得一爵以授,确实不满已久。”   小皇帝略带迟疑地回忆道:“朕当初想封赏岑卿旧部,是岑卿拦了下来。”   摄政王一点头承认了,抱着被换了个姿势趴着:“北境之事臣不知情,只是以臣旧部手段,兵马元帅之子未必能得知,是谁宣扬出去却不一定,不过眼下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他若无其事地问道:“若事已传至京中,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臣?拿那套‘一罪不二罚’的说辞糊弄朝中,直至顶不住众口铄金,再推臣出来抵罪?”   小皇帝看起来满脸震惊,飞快地问:“岑卿这样想朕?”   摄政王低笑了一下:“来日朝堂之上支持陛下者众口一词,而跟随臣之人迫于罪名少有言语,陛下听多了,难道不会么?” 第29章   小皇帝眼睛瞪得溜圆,慌忙和他剖白自己,   摄政王心里有事,完全没听进去,只在口头嗯嗯地应着,   过了小半刻又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得找个心机深沉之徒来教……”   小皇帝没注意到他心口不一,   他难得把自己心绪讲给另一个人听,这个人还是他的心头好,   说不上是窃喜还是羞怯,   摄政王在那头自顾自地嘀咕了许久才有了个人选,   口干舌燥地闭上嘴,委屈巴巴地想:渴了,想回家。   小皇帝趴在床头看着他,信誓旦旦地说:“朕要护岑卿周全。”   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还想借机将他下狱,迫使摄政王交出兵权。   摄政王不知道他还动过这种小心思,   少年情思虽然稚嫩,若抛去重重纠葛,尝起来却动人,   他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臣得出宫了。”   摄政王:“小陛下今日早朝上突然与臣翻脸,恐怕人心沸腾,若臣此时不在府中,不知会有何事发生,还是谨慎为上。”   小皇帝知道他说得对,然而他不太愿意,便没有开口,   摄政王有点累了,没等到回答,抱着被子把脸埋进去发呆,   他后背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结了一层血痂,   仍然有一点淡黄的液体渗出来,看着有些狼狈,   小皇帝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下伤口边缘,   边沿的皮肉已经肿了起来,摸上去是温热的,又显得很软,   他的指尖微凉,摄政王不由自主地唔了一声,把头转了过去看他。   已至饭时,李总管在外轻轻叩门问道:“陛下可要用膳?”   小皇帝应了一声,又和摄政王说:“岑卿陪朕吃完再走吧。”   摄政王对他宠溺惯了,虽然心底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   真到了要做时却总能找到理由推脱,   小皇帝还一无所觉,全都为难了自己,   他注视着小皇帝尚显得青涩的面孔,含笑道:“好。”   摄政王与皇帝在寝宫吃了一顿并不算丰盛的午饭,   厨子是小皇帝用惯的,小皇帝口味随了摄政王,倒还算可口,   可惜摄政王心里百感交集,也吃不出什么咸淡酸甜,便要向小皇帝告辞了。   他的府邸离皇宫虽然只有一墙之隔,   奈何皇宫里他不能坐马车,只有个四面通透的腰舆可坐,   小皇帝觉得他这幅坦胸露乳的模样实在是不好出去见人,   想为他破一次例,被婉拒了。   摄政王自己不甚在意被人看见,   还笑小皇帝:“臣受杖时群臣散朝,从臣身边来来往往,不想看也看见了,陛下此时在意个什么劲儿?”   硬是只在身上披了件薄披风,叫人搀着走出宫,才坐上自己的马车,   小皇帝叫他不及,眉头皱得几乎绞在了一起,   然而摄政王始终没有回头。   摄政王府正门常年紧闭,   自摄政王被小皇帝巧立名目软禁后,门前就车马冷落,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行到了府门前,   车夫卸掉一旁角门的门槛把马车停到内院,扶着摄政王下了车,   内院中已经聚了几个僚佐,各自捧着茶坐在亭子里交谈,   见摄政王走过来纷纷起身见礼。   摄政王身上的披风将他裹得密不透风,上面熏了香盖住血味,   只是脸色与唇色俱白,声音也不如以往中气十足,请僚佐们房内稍后,   他回自己卧房换了衣服,用布将伤处缠起来,   在脸上敷了粉拾掇一番,才再回去与僚佐商议。   摄政王刚坐到座位上开了个头,   僚佐们就异口同声问他如今作何想法,   是接着做个忠心臣子还是令皇帝禅位让贤,   要是以往摄政王听闻此言,早会开口喝止,今日却难得沉默了起来。 第30章   僚佐以为他是被今日这一顿杖责打寒了心,见他不说话忙加力劝进,   摄政王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言语,   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向前倾身,视线从这几人脸上一一扫过,   最后沉声问道:“诸君皆做此想?”   此刻房中僚佐具为摄政王心腹,   有自先皇去时便跟随他,随他出生入死多年,侥幸未马革裹尸者,   有同他利益攸关,受他人之命来辅佐他者,   亦有仕途不顺,跟随他以为进身之阶者,   其间错综复杂难以言表,   所幸摄政王是用人者,无需太在意这些纠葛,   他将面前这几人的表情审视了一遍,又问:“可是已经忘了因何聚在孤身边?”   摄政王得到第一个谋士追随是在先皇下葬之后,   谋士起先追随先皇,先皇将江山与新帝托付给摄政王,便开始辅佐他。   先皇登基不久,还未开始修筑陵寝,   加上当时兵荒马乱,谁也不敢说能安稳奉先皇灵柩回到皇陵,   便在一处苍翠葱茏的无名山头将他安置,打算等光复京师后再行安葬。   下葬当日,摄政王含泪将石碑立于坟头,   先皇名顾之,不敢刻上姓名,只写道:“阿顾之墓。”   谋士帮他拭去碑上的石屑,摄政王看着墓碑,茫然问他:“真能回到京中吗?”   谋士回答说:“王爷现在该忧虑的是日后小陛下长成,与您志向相悖,您要怎么办。”   这位谋士在摄政王攻克京师,将先皇灵柩移回皇陵后因风寒不治离世,   摄政王看着底下各怀鬼胎的僚佐们,心想:要是先生还在就好了。   僚佐听他这样问,都连忙否认了,各自明志道:“此生不敢忘。”   摄政王眉心微微蹙着,额头有一点汗意,大约是疼的,   后背的伤口麻痒交加,他被打搅得有些烦躁,   拿过手头的杯子仰头喝了一口,惊奇地发现里面盛的是烈酒,不知道哪个这么贴心。   摄政王小口将酒抿尽,放下杯子缓缓道:“先皇未登基时,宦寺横行,所过之处参政台尚要退避一射之地。天下兴衰俱系于一人之手,而帝王无约束,明君则盛世,昏君则乱世,先皇与孤相谋匡扶社稷……事业未竟而崩。孤深受皇恩,从未有过此等念头,请诸君勿要再提,否则勿怪孤翻脸无情。”   摄政王待属下不算随和,但他嬉皮笑脸惯了,也少有说重话的时候,   僚佐见他肃然起来,也跟着正了神色,   其中一个上前道:“我辈志向于固忠之人眼里与逆王一众乱臣贼子无异,麾下若绝无自立之心,行事便不该如此肆无忌惮,应更谨慎微小才是。”   摄政王知道他说的对,只是一见小皇帝便情难自禁,   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拱手道:“谨受教。”   又同僚佐商议了许久怎样应对北境变故,到了子夜方才散去。   摄政王被府里的医官下了忌口令,   一顿晚饭吃不饱,一脸可怜兮兮地窝在凳子上啃他的草叶子,   见人打算散去,喊住了负责外事的幕僚:“明天是陛下寿辰,贺礼都准备什么了?”   幕僚从袖子里掏出礼单递给他,一躬身道:“照往年例重了三分。”   摄政王没有家室,只养了几个美婢分给僚佐当笼络手段,   自己馋色的时候就去喝喝花酒,但是不过夜,   他不缺钱,给小皇帝花钱的时候就毫不吝啬,   摄政王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礼单,问幕僚:“是不是太重了?”   幕僚奇道:“往年也是送这些,王爷怎么没说重?”   摄政王往日是恨不得把心肝脾肺一起掏出来给小皇帝,   然而他身上担着半个江山,不敢肆意妄为,只好把搜罗到的好东西都送上去,   如今打定主意要抽身而去,再这样掏心掏肺恐怕就走不了了,   这种小儿女情怀没法和一个幕僚说,   他心说算了,无力地摆了摆手,放他回家睡觉。 第31章   小皇帝虽然早已加冠,但是今日才到该加冠的年龄,   保皇党的臣子们有意讨好他,给他操办了一个颇盛大的寿宴,   小皇帝心不在焉地坐在上位看着歌舞,应付臣子们的讨好奉承,   隔一会儿就眼巴巴地望望宫殿入口,然而摄政王始终未至。   他派人去问了几次,回报都是王爷不良于行,正在家中养伤,   小皇帝自认理亏,但是又忍不住失落地想:为什么连句话也不愿带给我听?   宴会是从中午开始,小皇帝不愿被人说做奢侈,   刚过了一个时辰就示意群臣散去,   参政台包揽了皇帝今天的工作,让他休息一天,   小皇帝在后宫对着美人们争奇斗艳的笑靥徘徊了一圈,   索然无味地回了自己寝宫,   在屋里无所事事地坐了片刻,让人给正相带话,   说自己要去一趟摄政王府,不带仪仗,请他安排一下护卫。   正相对这一对君臣的藕断丝连已经束手无策,   听闻吩咐无可奈何地应承下来,只嘱托他勿在外过夜,   小皇帝心不在焉地听了,认真把自己打理了一遍,   换上新衣兴致冲冲地去见摄政王。   摄政王不在府中,接待小皇帝的是摄政王的长史,   长史开了王府正门,将他引入厅堂,   不说摄政王不在,诚惶诚恐地请他稍待片刻,他去请摄政王来。   王府正堂也不常用,虽然下人每日打扫,却也没有什么烟火气,   小皇帝在里面待了一会儿,觉得这房子实在不像摄政王会住的,   就嫌弃地走了出来,问长史摄政王卧房在哪,打算去找他。   长史拦不住他,让他脚步匆匆地进了后院。   小皇帝一进王府,见长史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觉得不妙,   他已经做好了一开门见到摄政王左拥右抱,大被同眠的准备,   假装心平气和地推开了房门,   房中空无一人,一只上了岁数的白猫趴在门边的一片阳光里,   尾巴尖懒洋洋地拍着地面,冲他软绵地喵了一声。   小皇帝冷酷无情地关上门,立刻和长史翻脸问道:“岑江人呢?”   长史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小皇帝冷笑道:“不说是吧,朕还不信他敢不回来,去搬张椅子,朕就在这等着了。”   摄政王的院子里至少有一窝男女老少俱全的猫,   被养得又嗲又娇,一见人就凑上来露肚皮求摸求抱,   摄政王这几个月不在,现在见了人就像见了鱼一样黏上来,   小皇帝刚开始还冷着脸不理,   被一只豹纹的小奶猫抓着袍角爬到腿上时终于忍不住揉了起来,   奶猫还没长牙,抱着他的手指张牙舞爪地啃了两口,   小皇帝还没回过味,就听到身后有人笑道:“这性子还真是像陛下小时候。”   他认识这个声音,惊喜地回过头,   来人一身轻甲,外面罩着一件不起眼的青色披风,看起来刚从外面回来,   见他回头下拜道:“臣岑江恭请圣安。”   小皇帝惦念他身上的伤,连忙让他起来,问道:“你去哪了?”   摄政王还没来得及回答,   小皇帝膝盖上那只奶猫怕被他人夺去了宠爱,急急地和他说:“喵!”   小皇帝只好又问:“你这府里哪来的这么多猫?”   摄政王把披风和肩甲摘了扔给下人,冲他笑了一下,   挨个答道:“臣去了趟禁军营地,看见统领已经回来了,猫都是捡的,这只叫财哥。”   小皇帝才看见他背上不知道怎么弄了个竹架子撑着轻甲,里衣上也没有血渗出来,   他松了一口气,顾不上计较他欺骗自己,拉着摄政王进了屋,   屋里的白猫见了他,照旧用尾巴尖拍了拍地面。   摄政王低声道:“陛下也知道,臣府邸曾毁于战火,岑家老幼除臣外无一幸免。” 第32章   逆王谋事时先皇尚在宫中,   见大势已去,匆匆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闯出宫,   摄政王亲眷当时在外游玩,不知走到了哪里,侍卫遍寻不到,   只拉了呆在府中数蚂蚱的摄政王逃出京师。   老王爷两年前就已去世,王妃还在,   京师警戒后,老夫人同子女被逆贼客气地请回王府。   逆王起先好言相劝,后来听说先皇驾崩,临终前将社稷托付给摄政王,   便更是殷勤,试图借此令摄政王投诚,   让他带着小皇帝回京,禅位给自己这个年富力强的皇叔,   然而老夫人却宁死也不愿写信给摄政王,   如此僵持了一旬后,逆王手下将摄政王府大门紧闭,   使人纵火焚毁,生生将摄政王府化为一片废墟,且不许救火收尸,   扬言说这就是不识时务的下场。   摄政王当时正被人追得抱头鼠窜,无暇顾及京中的消息,   六年后他攻克京师,逆王流亡滇南,王府已经被京城的流浪猫们霸占,   逆王在王府周围设了封条,这片街坊又是达官贵人的住处,   加上这些猫见人就咬,也无人来打扰清净。   摄政王走进王府时猫不咬他,只蹲在旁边看着,   他将母亲和弟妹们的骸骨从废墟中启出安葬,   已经无泪可流,便问苍天说:“何用我一家性命,成我一人忠义?”   摄政王倾囊赴国难,余财不多,不够重建王府,就先修了祠堂,   他让亲兵把自己的院子扫出一片空地,在上面扎了个营帐住下,   往日喧闹的王府如今只剩下一个人,他整夜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好像能听见火烧着门楣的噼啪声和无辜死在此处亲眷七嘴八舌的质问声。   摄政王把这些藏得很好,在他帐外守夜的亲兵都没有察觉,   只有霸占了王府的流浪猫对这块地恋恋不舍,   趁着夜半无人的时候偷偷从野草里窜出来溜进他帐篷,   摄政王常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手底下多了一团暖洋洋的毛皮。   摄政王弯腰把地上的老白猫抱到窗户底下的另一片阳光中,   回头和小皇帝说:“就是这只,像成了精似的,专挑臣辗转反侧的时候上床,后来臣就在床边放点吃食,这么一来二去也养出感情了,就一直养到现在,外面那一窝都是它的崽,一说要送人就挠我……哎哟!”   白猫应景地给了他一爪子,挠在了摄政王被薄铁片包裹的手背上,   险些劈了指甲,冲他嗷的一声,   摄政王点了点它鼻子,笑骂道:“个没良心的。”   小皇帝不由自主地吃味道:“原来你养我的时候还养着猫。”   摄政王解了胸甲,把背上的竹架子卸下去,请小皇帝坐下,   他原本想笑小皇帝吃一只猫的醋,   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身份笑他,   话到嘴边只好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陛下生辰,不在宫中快活,来臣这做什么?”   他轻甲下只有一层绸做的单衣,织得极薄,几乎能透见肤色,   小皇帝脱口道:“来找你快活。”   摄政王之前情难自禁,挖坑把自己埋了,   此时只好哑口无言地对着他,   过了一会儿讪讪道:“臣令人去安排歌舞。” 第33章   摄政王想和他一刀两断,小皇帝生辰硬生生地忍住没去,跑去找了禁军统领的麻烦,   禁军统领被他带着人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骂娘说:“老子陪你同生共死这么多年,现在你他娘要为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和我翻脸?”   摄政王没理会他,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听说小皇帝已经散了宴席,就坐着马车回了府,   却没想到小皇帝从宫里溜出来找他。   若说没有触动,他硬不下来这个心肠,可若是就此向他缴械投降,又胸臆难平,   摄政王坐在床上让医官替他换药,抬着头看了小皇帝片刻,   心烦意乱地挪开了视线。   小皇帝平日宵衣旰食,也就只有这么一日能忙里偷闲,   他坐在摄政王的后院里,硬是和他挤在一个席子上,想和他温存。   他不看庭中歌姬舞乐,偷偷摸摸去勾摄政王的手指,   摄政王被他轻轻碰了一下,手掌游鱼受惊一般滑走了,   拿到桌案上去端酒壶,吝啬地给小皇帝倒了一个杯底,   想一想觉得不对,又拎起壶给他斟满了,双手奉给小皇帝   旧话重提道:“前些年国家危难,朝中左支右绌,不得已削了陛下内用,如今山河太平,国不能无嗣,也该给陛下采些美人填纳后宫。”   看见小皇帝瞪他,混不正经地双手一摊:“陛下早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就对着后宫那几个教养得端庄的大家闺秀怎么能行呢?每天晚上盖着被聊天吗?”   小皇帝一听就知道他指的是那天晚上,摄政王把自己从被窝里拖到书房的时候。   他和贵妃一人一个被子躺在床上,   一个说园子里玫瑰开了,一个说想采点花瓣做糕吃,   摄政王就在宫门口勒马,推开侍卫闯了进来。   摄政王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小皇帝有点恼羞成怒,   恨恨地把手里剩的一口酒泼到了他脸上。   酒不是烈酒,还隐约带着点果香,从摄政王的下颌上滴进了衣襟,   摄政王随手一抹,指着他哈哈大笑,   接着扯到了背上的伤口,又呲牙咧嘴地唉声叹气。   小皇帝生闷气地把酒杯重重地放回桌面,   摄政王抓着在边上侍候的侍女轻纱做的衣袖擦脸,   席间幕僚上来递给他一份急报,上面说北境奏事明日抵京。   摄政王若无其事地将奏报倒扣在桌上,捏着眉心思索了会儿,招手让小皇帝附耳过去。   摄政王回忆了一下之前在小皇帝后宫中见到的美人们,   压着声音说:“小陛下可是好体态丰腴,贝齿明眸那一口?”   小皇帝把耳朵从他唇边拿开,顺走了他扣在桌上的奏报,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抱着胳膊冲他露出了个冷笑:“九边重镇,知岑而不知朕?”   摄政王假装没听到,不知道从哪拿了根红绸塞进他手里,   用一种暧昧的腔调说:“小陛下看这庭中哪个美人儿顺眼,就用这红绸系在她手腕上,走的时候带回去……啧,您系臣做什么?臣又不能下蛋。”   小皇帝把摄政王双手绑在了一起,越过席子挨近他,   可怜兮兮地说:“可是我想带岑卿回去呀。” 第34章   摄政王少时立志当个纨绔,把溜猫逗狗这些不学无术的通了个透,   后来突逢变故,天下苍生四个字硬生生地往肩上一压,   只好收了荒唐, 把自己拗成了个油嘴滑舌的权臣,   他什么甜言蜜语没讲过,才不信小皇帝鬼话,   只冲他露出个微妙的笑意,   若无其事地使了个巧劲把手从小皇帝手里抽出来,   端详了片刻手上的花结,   低头用牙咬着红绸一端将结打开,活动了一下手指。   红绸的另一端还在小皇帝手中,被捏得皱巴巴的,   摄政王仔细审视着小皇帝的神情,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于是怎么看都不满意,   便问他说:“就算小陛下把臣关在宫里,又有什么用呢?”   小皇帝低头看了看红绸,庭院中有风,把另一端吹得微微飘起,   他刚才往心里栓了个人,现在人跑了,把他的心也带走了,   胸腔中空荡荡的,他有点冷,打了个哆嗦,就让红绸掉到了地上。   小皇帝伸手去捡,仍然固执地去往摄政王手腕上栓,   摄政王任由他绑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拎了酒壶给自己倒酒。   “臣年少轻狂之时,同先生学书,先生说季鹰莼鲈之思,臣听得垂涎三尺,下了学便策马出城疾驰向苏州,一天半后到苏州城下,在吴江边找了个船家,连吃了半个月的莼羹鲈鱼,方才尽兴而归。”摄政王轻声说,“我的小陛下,就算臣能把权势和平生志一起抛了,您拴着臣,把臣关在那么一丁点大的地方,叫臣只好看着您,臣见陛下时固然欢喜,可是熬得了多久的呀?”   小皇帝自幼无依,围在他身边的人多各有心思,摄政王自己也不例外,   没被养得敏感多疑已是得天之幸,   他自以为有亏欠,说这种话时犹豫许久,尚要借着酒才能狠下心来,   小皇帝抿着嘴唇冲他勉强地笑了一下,摄政王也要难过,   他艰难地想道:总有那么多东西重于情爱,他是能做明君的人,我不能毁了他。   然而我真的要把手从我的小陛下手里拿出去吗?   他才刚刚加冠,是我罔顾人伦,唆使他做了错事,   我不能教会他爱人已经失责,如果我此时抽身而去,就是不战而逃,   我看着他从那么小的一个团子长到芝兰玉树,   我……   小皇帝看着摄政王的眼睛,慢慢放开了红绸。   摄政王有一双极漂亮的凤眼,此时满眼的惊诧,   他平静说:“朕知道,既然如此,岑卿就好好休养,朕先回去了。”   小皇帝起身走出几步,听到摄政王追了上来,   他不敢回头,故作沉稳道:“北疆的事朕担下了,岑卿不必忧心。”   摄政王抓住了他的衣袖,小皇帝一低头就看见了他手腕上的红绸,   他沉默半晌,含泪问道:“你喜欢我吗?” 第35章   摄政王沉默了一会儿,抓紧了他的衣袖,   小皇帝垂眸看着,   他已经满脸泪痕,泪珠成串的从脸颊上滚落,看什么都一片朦胧,   只有看摄政王是清楚的,   这个人不在他眼里,在他心头。   他本来就已经惊才绝艳,老天格外厚待他,又让他生得好,   此时手上太用力,青筋隐约从皮肤下透了出来,也还是好看,   小皇帝把他在心里描摹了一遍,笑了起来,   他声音轻轻地说:“不喜欢了也没关系,你说的都好。”   摄政王这辈子第一怕,是他大胜回京,进了家门,把亲人的尸骸从废墟里捧出来,   第二怕是回想先皇在他面前咽气,抓着他手腕的手脱力地松开从床边滑下,   第三怕就是要回应此刻少年人突如其来的深情。   他近半生在戎马中度过,想过离别,也想过生死,   但若说与生死相较更令人辗转反侧的,   摄政王心想:我怕辜负。   他绕到小皇帝面前,抬手贴在小皇帝的面颊上,用指腹拭去泪水,   小皇帝脸颊上没有多少肉,这几个月身量窜得太快,腰身也细,   摄政王看着他,又毫无关联地想:我把他养瘦了。   小皇帝眼泪止不住,   他有满肚子刚从担惊受怕换成的风花雪月,   还没品出什么味道,摄政王就想抽身而去,   越想越委屈,简直哭成了泪人,几乎要嚎啕起来。   摄政王攒了满手的泪水,擦不过来,   手忙脚乱地往袖子里一模,没找到方巾,   就上前一步,在小皇帝下意识退开前把他揽进了怀里。   摄政王的胸膛给了小皇帝,   他的手温柔地拍着小皇帝的后背,抬头望向远处,   从王府中能看见皇宫的一角,   天色已经开始入暮,将屋瓦染成了昏黄,层层叠叠地延伸开,   最后没入视线不可及的暗处,小皇帝寝殿的一个檐角从里面支了出来。   有几个夜晚他坐在院子里望着它,   夜色把它侵染得只剩微不可见的一点光亮,   摄政王去看过,知道那里挂着一盏画着美人的宫灯,   老白猫懒洋洋地趴在他膝头,和他抢杯子舔酒喝。   他抱着他的小陛下,小声回答说:“我喜欢你。”   小皇帝听到了摄政王惶急的心跳声,   他把脸埋在他怀里,哭湿了他的衣襟,   一边又忍不住笑,毫无条理地重复说:“我也喜欢!我也喜欢!”   摄政王背上的伤一直在隐隐作痛,心口也疼,   连带的手臂颤抖,几乎揽不住一个还在傻愣愣重复着喜欢的小皇帝,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手掌沿着小皇帝脊背往上摸到他后颈,轻轻捏了捏。   小皇帝红着眼睛抬起头,他有点害羞,不敢看摄政王太久,   中间不小心多看了一眼,着急忙慌地把脸埋回了他怀中,   躲了没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地朝他露出了个极动人的笑颜。   摄政王被打动了,他想:这是我的小陛下,我能把他从心头挪到那里啊?   小皇帝怕碰到他的伤,不知道把手放到哪里,   他满心欢喜,从摄政王的衣襟上闻到了暖香,   悄悄地问自己说:我可以亲他吗?   摄政王横掌在小皇帝颈上一切,让他昏睡了过去。   他镇定地在小皇帝领口洒了一点酒水,送他上了马车,   和来接他的护卫说:“陛下喝醉了。”   护卫不疑有他,向他拱手作别,驾着马车离开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看着御辇缓缓驶入宫门,继而宫门关闭,锁头响了一声,   喃喃自语道:“可是陛下能把臣的喜欢放在何处?” 第36章   摄政王平生刚毅果决,唯独在小皇帝身上优柔寡断,   摸约古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是有些道理的,实在不能算作什么过错,   他一会儿想着小皇帝的一颦一笑,一会想到史书上不可计数的忠志之士,   哪一样都是心绪激荡难以自抑,   前者是他心头好,是他所有柔肠倾注之处,动一下能痛不欲生,   后者是他平生志,他一腔心血已尽数付诸于此,   且有许多人在为它奔走,也不敢叫它付之东流,   然而只能二取其一,并无双全法。   摄政王未尝不曾想过与小皇帝推心置腹一遭,   把自己一切愿景同希冀向他和盘托出,   他的期待是那么好,他知道小皇帝会被他说服,   只是数次话到嘴边,终究没能说出口。   自古变法无不是刀口舔血过来的,   有时是当权者为了抑制口舌,有时是诸大臣为了各自志向彼此攻讦,   如果侥幸能成,首倡者也往往不得善终,   他怎么敢把小皇帝拉倒这池混水里,看他委屈自己?   摄政王敬畏地想:又或者我是错的,我要把这责任担下……我的性命无关紧要,但总要有人能力挽狂澜,拨乱反正,这件事得留给我的小陛下。   摄政王怀揣着满腹的重重心事在门口站了片刻,   仍然理不出头绪,便转身走了回去。   幕僚在庭院里等他,见他回来上前一拱手,   先前在槐先生下给摄政王捣乱的人被他抓到了王府给幕僚们审着,   也是几个嘴硬的,隔了两天,在小皇帝走后才将将松了口,   幕僚手里拿着口供,摄政王接过去草草翻了一遍,   幕僚道:“王爷打定主意离京,走之前务必清除后患,卑职已写好弹劾,您看何时为宜?”   摄政王还有一肚子儿女情长和家国大义没消化,正排着队在他心头眉上打转,   总觉得手腕上的红绸系得不够结实,听到他说话迟钝地应了一声。   来请他的幕僚是摄政王回京后自己死皮赖脸地跑到他府上的,   据他说是倾慕摄政王风姿,   摄政王给他安排官职也不肯走,此时一见他皱眉忙来关心,   又伸手搀扶他,低声道:“卑职以为应当尽快下手,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摄政王知道他是什么企图,侧身避开了幕僚伸来的手,   心不在焉道:“你看着办,注意点分寸,别闹得太大……再给我上个折子告病。”   庭院中歌舞已经停了,一旁用来做陪衬的丝竹还在悠悠地奏着,   摄政王有了心事后连听雨打窗沿都像他情思,更别说这呜咽的声响,   急忙喊了停,顺了壶酒往书房溜,   幕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问道:“卑职进不到王爷内院,一切都是听同僚转述,因此斗胆问王爷一句:北境之事,您可有在推波助澜?”   摄政王脚步顿了一下,有点惊异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继而简洁地一点头,示意他往下讲。   幕僚低声说:“守边的方将军何等勇武,区区几个被打残的蛮人残部怎么就来耀武扬威了呢?陛下应当是疑心这一点,才暗中叫统领去查,统领与王爷的关系人尽皆知,陛下这是想包庇王爷,只是没想到统领不但没有帮您,还把事情按最不应该的方式宣扬了出来。兵马元帅之子也在北疆,素来和王爷不和,为什么不是他说出此事?为何至今未有一言?”   摄政王勉强收拾了纷乱的心思,不动声色道:“这么做对孤有什么好处?”   幕僚回答说:“卑职最想不通的就在此处,您究竟打算以什么方式离京?”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都告白了,也接受了,为什么我还能找到刀子写……   可能抢救不回来了_(:з」∠)_ 第37章   幕僚问到这时摄政王刚好拎着壶走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守着一队摄政王的亲兵,见他过来向他一抱拳,反手推开了房门。   摄政王的书房分内外两间,   内间是机密之地,平时都大门紧闭,只有摄政王和他的心腹手里有钥匙,   外间是摄政王处理事务的地方,贴墙立着两排书架,   摄政王进了门,把酒壶放在桌上,要了壶热水烫杯子,这才招呼他坐,   玩笑似的和幕僚说:“当初三日一诏迫孤回京,今日不三日一诏请孤回北境,孤这面子上过不去是不是?”   幕僚认定他在胡言乱语,奈何主从有别,也没办法依依不饶地追问。   小皇帝昨晚被摄政王敲晕送回宫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他酒量不太好,去时心里有事,喝果酒都醉,到了半夜三更才醒来一次,   摄政王下手虽然刻意收了劲,却没想到小皇帝比他想的更不结实,   小皇帝还没回过神来,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有点口干舌燥,先叫人要水喝,   喝水的时候一仰脖子就呛了一口,险些痛得直骂娘,   宫人赶忙上来给他顺气,抚他后背的时候发现皇帝衣领下有一道发青的指痕,   忍不住惊道:“陛下后颈上?”   小皇帝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和宫人摆了下手,示意她把这事忘掉,   宫人会意地应了是,拿着水杯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小皇帝脖子疼,慢慢躺下来用手垫着躺在枕头上看着房顶发呆,   他心里有个摄政王在不停左突右窜,   一会儿想他说喜欢时的模样,摄政王就在他胸口上跳来跳去,   一会儿怕他是骗自己,摄政王就踮着脚往别的地方溜,   总之是一刻也不肯安生。   小皇帝这点情思烦得自己一晚上没睡着觉,然而第二天还要正常理政,   他上完朝拖着脚步走到书房,状告摄政王下属图谋不轨的折子到的时候还在打哈欠,   折子和告状的御史是一起到的,他手里拿着折子低头扫了一眼,   没看见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于是继续打了一个哈欠,   问御史:“你说他属下私藏皇袍,是何时听闻,可有实证?”   御史答是在禁军统领来后,与九边总督争执时被众人听闻,   皇袍是他亲眼所见,二人争执之后众人前去劝架,就在方总督手里拿着,   细节他没太看清,但仅就惊鸿一瞥,已经仿得足以以假乱真。   小皇帝就淡淡地应了一声,顺手把折子放在了一边架子上,   殊无异色道:“朕会使人去调查,卿一路奔波辛劳,先去歇着吧。”   御史从他语义里听出了他不打算处置摄政王,正待反驳一番,   小皇帝已经抬起手叫他退下,只好闷闷不乐地下去了。   小皇帝侧着头看了一眼奏折的封皮,埋头去看桌上正摊开的一本,   一心二用地想:还得派个人去查查,不然堵不住悠悠众口,让谁去好呢?   摄政王顶着一后背的杖伤活蹦乱跳了一天,硬是把自己糟蹋得发了烧,   新客人到访时正趴在门窗紧闭的卧房里对着一本书发呆。   来客藏头蒙面,身着薄甲,脸上戴着铜犼面甲,几乎算是闯进摄政王府,   摄政王听见外面的喧哗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房门就被人一脚踹了开,   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道:“你真他娘打算为了个毛头小子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   摄政王听出是谁的声音,把手塞到老白猫的肚皮底下,   头也不回道:“你上有老下有小,非跟我往泥沼里跳做什么?”   他背上几道伤周围的皮肉有点溃烂,医官叫他晾着,被子只盖住了屁股,   禁军统领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见他这副不宜见客的模样赶忙幸灾乐祸,   摄政王接着趴在床上,听他不好好笑轻啧了一声,把手里的书一合,叫侍女去泡茶,   抓着老白猫的尾巴在手指上绕圈玩,白猫尾巴尖有点秃了,懒懒地叫了声。   摄政王漫不经心道:“高官厚禄既然满足不了你,非想要个爵位,那倒不如去找兵马元帅,我要做的事一着不慎就要遗臭万年,跟着我可亏。”   禁军统领是来和他吵架的,然而还没吵上几句,   小皇帝派人送来的补品和赏赐就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把两人的谈话打断了好几次,   禁军统领好不容易攒出来的气势都没了,吵不过摄政王,只好愤然而去。   摄政王被小皇帝这熨帖的小棉袄热出一身汗,   勉强爬起来给小皇帝东拼西凑了一本折子谢恩,   小皇帝不处理政事时便满脑子风花雪月,收到他的折子还不高兴,   又叫人送了两箱肥的流油的螃蟹过来。   摄政王待在家里养伤,被王府里的医官紧紧盯着,   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他对着两箱螃蟹吞了一天的口水,   不情愿地叫人送到了后厨做了喂猫,   财哥带着一胡子蟹黄蹦到他膝盖上舔他手心。   摄政王闲得无聊,给小皇帝雕了点小玩意练手指,雕完都藏自己床底下的箱子里,   原先这位置是装先皇的草蚂蚱的,摄政王把箱子拖出来坐在床上托着下颌看,   一边偷偷摸摸地想:我在先皇陵寝边给自己留了位置,可千万不能让小陛下发现……这可怎么办好啊。 第38章   这时候外姓大臣已经没有陪葬皇陵的资格,   摄政王一族的墓地在离皇陵稍远的地方,和皇帝的远亲宗室挤在一处,   摄政王给先皇建陵寝时还没对小皇帝动过什么歪心思,   他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搞不好就遗臭万年,死后被人挖出来鞭尸,   埋在皇帝边上总不至于有人这么大胆去挖皇陵,于是厚颜无耻地给自己留了个位置,   这事他做得光明正大,也就是小皇帝当时还小,没人跟他提起过,   现在人长大了,是时候准备修陵,得开始担心他和自己翻旧账了。   小皇帝忙得无心顾及这个,   他一面有大量政务要处理,一面还得和大臣们帮着摄政王周旋,   头发都掉得比以前勤了,   小皇帝处理完今天的事宜的时候已经夜半了,   他懒得走路,就坐在书房外的门廊栏杆上等宫人抬轿子来。   白日里下了场雨,晚上倒万里无云起来,   他无所事事地坐在那数星宿,还没数完北斗,   藏在摄政王府的上泽军偷偷摸摸地来告诉他:“摄政王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刻木头玩,刻完都藏到自己床下的箱子里。”   接着献宝似的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臣偷来了一个。”   他偷的是摄政王今天刚雕的,有一尺来长,上面的毛刺还没打磨,   小皇帝用袖子垫着手接过来,举着对灯笼打量了一会儿,   发现摄政王刻的是自己,   摄政王这手艺估计是年少时勾搭小姑娘用的,容貌刻得惟妙惟肖,除了头发有点少,   小皇帝哭笑不得,放在手里把玩了会儿,叫上泽军偷偷放回去,   打算等哪天有空去他那把那一箱子都讨过来。   他喜滋滋地回了寝宫,心里想着摄政王的手,   他手指间夹着一把小巧的刻刀,刀刃有时轻柔地划过木料,   会有一点木屑留下,等他刻完几笔就会把它们拂去,   他微低着头,光影从他眉间转过去,有时草叶被风吹过,就又吻上他唇瓣……   小皇帝浮想联翩地把自己洗了一遍,刚打算上床,   在被窝里摸到一个光溜溜的妃子,   小皇帝把被子盖回去,处变不惊地无声骂了句娘,叫李总管滚过来。   李总管候在门外,听他叫自己赶忙点头哈腰地进来,   小皇帝一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是他搞的鬼,气得踹了他一脚,   骂道:“吃了多少银子给你的胆往朕床上塞人,滚出去挨多少板子,叫姓傅的来听差。”   李总管被他踹得跌坐在地上,又赶忙屁滚尿流地爬起来抱住小皇帝的脚求饶,   不敢说自己冤枉,只好求小皇帝看在他此后这么多年的份上免了这苦刑。   小皇帝把他蹬开,贴了个边坐在床上,兀自生着气,   被窝里的妃子裹着被子起身,柔声道:“妾这样令陛下厌恶?”   小皇帝不理会她,问李总管:“是谁给你的钱?”   小皇帝不喜欢对着人发脾气,李总管多年养尊处优下来被他这两下吓破了胆,   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地哭道:“是摄政王,是摄政王。”   说了两句想到了什么,慌忙从袖子里掏出个信封,双手呈给小皇帝,   小皇帝看他哭得眼泪鼻涕流成一团,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又听到他提摄政王,怒急攻心地抓起床头的杯子扔到了他膝盖边上,   李总管膝行过来,扎了自己一膝盖血,仍旧一脸陪笑。   小皇帝把信封接了过来,   封皮上没有字,打开后里面是一沓见票即付的银票,还有一张字条,   小皇帝把字条抽出来,摄政王用他那笔颇有令名的行书写道:“皇帝子嗣不丰,我甚是忧心……”   小皇帝没有看完,他咬牙切齿地抑制住了撕碎字条的冲动,把它折起来握在手里,   回头看了妃子一眼,面无表情披上外袍起身出了门,   姓傅的秉笔太监已经候在了门外,见他出来上前给皇帝整理了衣领,垂手等他吩咐。   小皇帝余怒未消,高声道:“把里面那俩丢出去,禁足……给她穿上衣服。”   妃子问道:“陛下忘了答应妾一起摘花瓣做玫瑰糕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光溜溜的摄政王和光溜溜的妃子间犹豫了一个小时…… 第39章   小皇帝尚在气头上,他紧紧握着字条,几乎把它揉破,   剩下的理智勉强没让他叫人把妃子被子一裹直接扔走,   无暇去管什么玫瑰糕,听到后冷漠地想了一下,没记起来答应过,   倒是想起她就是那天晚上摄政王闯进后宫把自己带走时躺在一张床的那位,   小皇帝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在心里对着摄政王报以老拳,   一面愤恨地想:你这个……这个自以为是的老混蛋。   他想摄政王的时候阴沉着脸,傅秉笔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支使着宫人蹑手蹑脚地进屋去把里面那两位带出来,   妃子出来的时候还用手理着发髻,试图和小皇帝用美色动人,   然而小皇帝心里装着别人,连眼神都没分给他,   就被傅秉笔连哄带拉地送了出去,   走也不肯消停,频频梨花带雨欲语还休地回头望他,   和他讲什么柔情蜜意,小皇帝一概充耳不闻,   他平静了好半天,把摄政王的字条看完了,   没法和他真生气,拧着眉毛回了房。   小皇帝本来累了一天,回来后只想倒头便睡,   现在被折腾得睡意没了,也累得不想动,   他在新换的床褥上躺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满脑子胡思乱想,   只好伸手在床头摸了一会儿,   把字条从盒子里拿了出来举在眼前对着烛光细看,   一边给摄政王找借口开脱,然而看得眼睛都花了,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措词是摄政王的口吻,字迹也和他的手书一样,   就连里面那股云行流水的劲儿也如出一辙,   小皇帝举得手酸,把字条往床上一拍,辗转了两下,天就又快亮了。   幸好第二天休沐,皇帝也不必上朝,他爬起来往脸上扑了粉盖住黑眼圈,   等着宫门到时辰一开,拎着字条去找摄政王算账。   摄政王伤好得差不多了,早上起来赤膊在院子里打拳,   刚放倒了一个练拳用的木偶,把自己累出一身汗来,   端着石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剩下的往头上一扣凉快用,   水珠顺着他冒着热气的胸膛滚下去,没入腹肌的轮廓,   如果不是小皇帝进来的时候脑袋上还顶着一个瓷碗,定然能被称作色相动人。   摄政王听见脚步声,赶忙一低头把碗摘下去,   从兵器架上抽了刀,一回手将刀尖悬在了小皇帝脖颈前,   头也不回道:“来来来,练个手。”   小皇帝被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句话,   摄政王回了头,马上哎哟一声,丢了刀捂着胸问:“陛下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又来了和你捂什么胸两个问题争先恐后地涌到了小皇帝嘴边,   他一时不知道先问哪个好,轻咳了一声,把摄政王抵到了门口的柱子上。   摄政王没见他时铁石心肠,   见了他立刻就熔成了千回百转的柔肠,满眼全是脉脉波光,   小皇帝一见他这神情就犯了嘀咕,心说难道不是他……那是谁写的?   摄政王不知道他这一肚子官司,他一个多月没看见小皇帝了,   险些把他按在怀里心肝宝贝地亲上一通,自觉用平生莫大的毅力忍住了,   拉他回屋里问道:“小陛下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难处要臣帮忙吗?”   小皇帝把信给了他,偷偷观察他的神色。   摄政王一见信就皱了下眉头,然后又赶紧松开,有点像做贼心虚,   信不是摄政王写的,不过都是他想说又出不了口的话,   他有个猜测,却不打算揭穿,   等看完也偷偷抬眼看小皇帝,小声问:“臣错了?” 第40章   他这个态度像是默认了,小皇帝马上就蹭蹭地涌出来一肚子气,   他把摄政王手里的信抽出来拍在桌上,顺手把摄政王往椅子里一推,   压着他肩头横眉冷竖道:“还知道心虚,不容易啊。”   摄政王没防备他,措手不及地一屁股跌进了椅子里,   险些捂着屁股叫唤了两声,硬生生被小皇帝抵在两腿间的膝盖吓了回去。   小皇帝曲起一条腿跪在椅子上,   正好顶在摄政王膝盖间,撑着身体俯身看他,   摄政王肩头有一层薄汗,摸着像他这个人似的滑不留手,   他被摸得发痒,忍不住对着他笑了起来,   边笑边道:“知道知道,宝贝儿快放手,不然办了你。”   小皇帝手掌底下盖了一层温热结实的皮肉,   他有一点心猿意马,还没来得及酝酿出下一波脾气,   摄政王揽着他的腰黏黏糊糊地要来亲他,   他嘴唇有点干,小皇帝一边舔他的唇瓣一边在心里想:这威胁听起来不错?   过了片刻,又气又心疼地想:他写字条的时候,抱的是什么心情?   摄政王一想小皇帝要和别人快活,就不由自主地委屈起来,   然而他替先皇挑起江山以来大局为重这四个字听多了,   也知道自己这点委屈不算什么,毫无芥蒂做不到,不和他计较倒不难   然而小皇帝拿着字条来质问他时仍然窃喜,忍不住把他亲了又亲。   摄政王虽然自诩是个忠臣,   但早把礼义廉耻喂了狗,干得出白日宣淫这种事,   没亲上几口火气上涌,手就要往下摸,   小皇帝今天虽然不用上朝,可是政事还是要处理,没法陪他荒唐,   费了半天劲推开他,冲他发了通意有所指地小脾气,   抢走了摄政王藏在床底下的箱子,顺便把他的人也掳了回宫。   摄政王的朝服量体裁衣,全套穿下来是个紧身收腰的,   他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不影响活动了,不过还是怕勒,   只穿了件同色的深衣跟着小皇帝探头探脑地溜回宫,   途中遇到了来点卯的宰执们,两个人做贼心虚地互换了一个眼神,   摄政王伸手一拉小皇帝衣袖,抓着他从一个隐蔽的角门跑了,   把三个抬着箱子的无辜侍卫留在身后被宰执们追问。   小皇帝虽然不如摄政王常年习武,但他毕竟年轻腿长,   到书房的时候也没气喘吁吁,只有额头出了一点汗,   摄政王早上还没吃饭,一进门就捧着肚子坐在地上喊饿,   正好赶上点完卯的两名执政请见,把自己那点英名败了个精光。   小皇帝无可奈何地叫人给他热锅包子,把人从书房撵出去吃,   问宰执道:“两位联袂求见,所为何事?”   小皇帝现在有两件烦心事,一是催他处置摄政王,二是催他生儿子,   来的两位宰执一人说了一件,还说得理顺词畅,   他木着脸听完,客客气气地把人请了出去,用手按着额角犯愁,   愁了一会儿,想起门口还有一个啃着包子的罪魁祸首,   火急火燎地要把人叫进来出气,   宫人出去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回来禀告说:“摄政王不在院子里了。”   摄政王吃包子要蘸醋,被小皇帝嫌弃地赶了出去,   对着他书房门口的树发了一会儿呆,把包子往嘴里一塞,   两三口解决了,甩着袖子去找正相解惑。   参政台门口挂了个牌,上面写着衣冠不整者禁入,于是在门口被兵丁拦下了,   摄政王身上没带钱,说了两句好话没进去门,悻悻地一转身去翻墙,   他在正相办公的门口堵住了人,把小皇帝带过来的字条在他眼前一晃,   冷冷问道:“是你找人仿的吧?” 第41章   正相刚才在回廊里惊鸿一瞥就疑心是他,   见他拿字条来堵自己,处变不惊道:“是我。”   摄政王和他形同陌路之前书信往来颇为频繁,正相要仿他的字迹并不费力,   摄政王来问他前已经有所预料,听他承认也并不惊异,   如今怀疑得到确认,半句不想多说,收起字条转身便走,   在参政台门口又被兵丁拦住好一顿盘问,   正相才慢悠悠地走过来解围,问他道:“摄政王何不与老夫入内一叙?”   摄政王并不领情,他面色不虞地拨开了守门兵丁往自己肩上扣的手,   灵巧地侧身让过两个人,滑出了参政台大门,   在门外对他一抱拳:“孤与丞相早已分道扬镳,一叙就不必了,告辞。”   正相做过先皇的侍讲,摄政王少时和先皇一起读书,   没少被他拎着戒尺打手掌,心里还是有点怵,说完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正相不疾不徐地说:“陛下一日无嗣,王爷便可一日不归还兵权,老夫虽年迈体虚,也不敢放任陛下被王爷蒙蔽,请摄政王好自为之。”   摄政王已经下了参政台门前的台阶,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平淡道:“随你。”   他头也不回地转过参政台前的两棵松树,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在衣袍上蹭了一下。   摄政王一向胆大包天,刚刚被正相拿话一激,却出了一掌心汗,   他面上表现的毫不在意,心里不抱期待地想:   若是小皇帝信了正相这番话,让他在江山和我之间作抉择……他只能要江山。   我算得了什么,怎么敢挡在他千秋大业前面?   摄政王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条小径绕到往小皇帝书房的回廊上,   迎面撞上了小皇帝派来找他的人,   傅秉笔满面焦急之色,见他赶忙小步跑过来,   口中连声道:“您可让奴婢一顿好找,陛下等您等得都要摔杯子了。”   摄政王和他不太熟,   不太熟的意思是没给他塞过钱,不好不客套,   他把心事往回塞了塞,略带潦草地点了下头,应答道:“劳烦秉笔。”   跟着他匆匆回了小皇帝书房。   小皇帝在他冒头的时候真满脸怒容地摔了杯子,碎茬崩到了摄政王脚底下,   他在门口迟疑了下,从侧面台阶走到小皇帝身边,抓起他的手腕看了看,   接着松了一口气,心疼道:“什么事这么生气?割到手怎么办啊?”   小皇帝不是发摄政王的脾气,他气得胸口不住起伏,怕自己一开口就骂人,   不作声地指了指和杯子一起摔出去的折子让他看,   自己坐在龙椅上抱着胳膊生闷气,   傅秉笔捡了折子递给摄政王,蹲下来把杯子碎片用袍子兜着扔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看见摄政王也跟着皱眉,忍不住心头一跳。   折子是小皇帝年前暗中派出去丈量土地的心腹送回来的,   心腹详细列举了各地在官府登记的田亩数与投献当地豪族的田亩数,   一眼扫下来触目惊心,   小皇帝恨恨道:“若不是令人去核查,朕还不知道朕的一半江山已经改了姓。”   摄政王把折子放回桌上,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沉声道:“战乱之时各地各自为政,赋税一年重似一年,投献豪族税还能轻一点,百姓总是想活下去,亦或是过得更好一点,这不稀奇。”   他顿了一下,又坦诚道:“不说别人,臣在京郊就有近千倾良田,这还是只臣捐尽家财后新得的,臣且如此,旁人更不必说。”   小皇帝哼了一声,   摄政王压低声音说:“此事急不得,小陛下,臣权势滔天时都不敢碰他们,您若是在朝上稍微透露出一点意思,只怕会立刻再来一场动乱。”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我有二十个足球场。 第42章   小皇帝正处在年轻气盛的时候,   摄政王生怕他一时热血上头害了自己,正打算挽起袖子好好劝一劝他,   小皇帝抓着他衣领把他拉得俯下身,在他耳边说:“有点心烦,让我亲一口。”   摄政王弯着腰听他说话,   一手撑着龙椅扶手,防止自己一不小心扑到小皇帝身上,   闻言猝不及防地哎了一声,接着冲小皇帝露出一脸暧昧笑意,   轻轻地道:“好呀。”   书房里还有一个刚扔了杯子碎片走回来的傅秉笔,   傅秉笔一进门就见到摄政王被小皇帝按着后脑啃嘴唇,   之前李总管独揽大权的时候傅秉笔总在外面跑腿,   还不知道这俩人已经勾搭到了一起,   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摄政王的手在小皇帝衣领里,不知道在摸什么地方,   听到有人进来,眼珠微微转了下,轻飘飘地扔了个视线过来,   傅秉笔两股战战,用衣袖遮着脸小步退了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带上门,一脸劫后余生地躲在一边擦汗。   小皇帝被他摸得有点意乱情迷,   突然听到关门声,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左顾右盼,   看了半天没在书房发现第二个人,腿软地坐了回去,   才发现刚才紧张时把摄政王的嘴唇咬破了。   摄政王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发现沾的小皇帝口水可能比血还多点,   漫不经心地哄他说:“没事,刚才是傅秉笔,被臣吓出去了。”   小皇帝干咳了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地问他:“你去哪里了?”   摄政王低头把那本惹小皇帝发怒的折子放进了书桌夹层,   答非所问道:“小陛下牙口还挺利的。”   他往夹层里放完折子还没来得及直起身,一把好腰身正躬着,   小皇帝恼羞成怒对着他屁股揍了一巴掌,气道:“都扔房顶上了能不锋利吗?”   摄政王余光瞥见了他抬手,不知道要做什么,还在认真对锁眼,   他身上没有多少赘肉,腰上习惯性绷着劲儿,纹丝不动地挨了一巴掌,   直起身对着小皇帝哈哈大笑,   小皇帝瞪着眼睛,摄政王笑了一会儿,和他举手投降,   回答说:“臣去了趟参政台。”   摄政王嘴唇上被咬出来的小裂口又出了点血,   他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心想:这小狼崽子。   小皇帝之前没穿朝服去参政台时也被拦下过,   怀疑地看了他的打扮一眼,侧过头嘲笑他:“岑卿这身,进的去吗?”   摄政王面不改色道:“臣翻墙进去的。”   他把袖子里偷藏起来的字条抽出来还给小皇帝,想起正相的话,手指瑟缩了下。   小皇帝这几日处理政事愈加娴熟,还有点闲暇时间分给摄政王,   他接过字条,接着抓住摄政王手腕不让他退下去,   摄政王低着头看他,眼睛里有盈盈的笑意,   他早上被小皇帝掳回宫的时候没顾得上拾掇,下颌上一层小青茬,   小皇帝迟疑了一阵,小声问他:“这是岑卿写的吗?”   他顿了顿,又忍着心酸说:“如果岑卿想让我……我都听你的,你别嫌我好不好?”   摄政王带血的嘴唇有一点颤抖,   小皇帝抬着头和他对视,不敢眨眼睛,   摄政王指尖是凉的,小皇帝怎么焐都焐不热,   他冷静道:“陛下不能无后。”   小皇帝怔怔地看他,他想松开手,又忍不住凑上去,   摄政王极轻的叹了口气,再把腰弯下一点:“臣此生能得陛下一句喜欢,已是意外之喜,不敢再奢求其它。陛下为臣不近后宫,臣铭感五内,请陛下恕臣做不了取媚君王之……”   小皇帝抓着他手腕的手在用力,攥得骨节咔咔作响,   摄政王话音停了下来,用另一只手撩起袍角,屈膝跪了下去。   摄政王:“不是臣写的。”   作者有话要说:   脑了一个梗   正相锲而不舍地装作是摄政王往小皇帝床上送妃子,到后来小皇帝只要看到被子鼓起转身就走。   直到有一天,摄政王把自己洗得香香白白的,钻进了小皇帝被子里。 第43章   小皇帝好不容易从他嘴里问出了真话,立刻破涕为笑,   摄政王心绪有一点复杂,他低下头,把额头抵到小皇帝手背上,沉默了一小会儿,   他以为平生最无用之事便是示弱,让他把心掏出来给别人看和要他的命差不了多少,   摄政王贴着小皇帝温热的手背,在心里想:可是这是我的小陛下,   小皇帝用指腹蹭了蹭摄政王的脸颊,露出了一脸傻兮兮的笑,   可惜能温存的时间并不太多,他还有一箱子待处理的家国大事。   摄政王已经很久没帮他批过折子,   毫无自觉地拎着凳子跑下去,找了个阳光好的地方啃苹果,   小皇帝一边批折子一边听他在那边咔嚓咔嚓地吃,   写累了活动手腕的时候抬起头看他一眼,批得居然比平时还快一点,   摄政王待在他书房无事可做,   把小皇帝从自己床底下抢走的箱子打开,摸了个没雕完的人像出来,   没找到自己用得顺手的刻刀,又悻悻地放了回去。   小皇帝抢了他的箱子后还没空出闲暇来看,   听到他翻东西的声音抬头瞄了一眼,随口问道:“都刻了什么?都是我吗?”   摄政王心说还有先皇,但他预感小皇帝听了要炸,就没和他说实话,   偷偷摸摸地把先皇的木头人塞进了袖子里,   又翻出来一个刻好的财哥压到了小皇帝面前的一张宣纸上。   小皇帝把笔搁到一边拿起来看了看,   财哥被摄政王雕成了一个镇纸,正躺在地上晒肚皮,   尾巴盘成了一个圆,肚皮上的绒毛乱蓬蓬的,看起来刚刚被按在膝盖上揉过一通,   小皇帝回忆了一下手感,嫉妒地想:他还有一院子猫。   于是晚上的时候把摄政王按在床上从胸口摸到了小腿,   摄政王之前被他关起来的时候疏于锻炼,摸起来有点软,   这两天伤好了把功夫往回捡,又练出了一身流畅肌肉,摸起来就有点韧,   小皇帝爱不释手地摸了半天,被摄政王忍无可忍地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   他衣服没脱全,只是解开了衣带,亵裤倒是已经被扒了,   他素了一个多月,被小皇帝干摸不上阵撩拨得亢奋不已,   一时激动,先皇的木头人不慎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被小皇帝下意识地伸手一捞,接到了手里。   摄政王余光瞥到掉出来的是什么,心头一凉,感觉今天要翻船。   小皇帝对先皇面容没有什么印象,   但是木人穿着龙袍,又不是他自己,也就只能是先皇了,   他已经知道摄政王和先皇是如何志同道合,君臣相得,   感觉自己这顿醋吃得毫无来由。   他推开摄政王下了床,把木人放到卧房外间,   想了想觉得不对,又叫人把木头先皇放到一间空置房间里供起来。   小皇帝回去的时候摄政王已经一脸心虚地脱干净乖乖在床上躺好了,   他抱着胳膊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   挑眉问道:“岑卿把我阿爹带在身上,是想让他看看你是怎样辅佐朕的?”   摄政王知道自己这事做得有悖伦理纲常,只是抵不过情难自禁,   他抹了油的口舌难得说不出什么来,只好闭口不言,   被小皇帝扣着手腕按在床头,翻来覆去地一顿好审。   摄政王跪坐在小皇帝腰上,被他搂着后背,难以自抑地挺着胸送到小皇帝嘴边,   小皇帝把他两个乳头都咬得肿了,颜色红艳艳的,又去咬他的锁骨,   摄政王舌尖上滚着呻吟,汗珠从鬓角滑下来,流到他的肩头,被小皇帝轻轻吻走,   他的腿根紧绷着,小皇帝的手指偶尔碰到就忍不住颤抖,把他咬得更紧,   小皇帝泄在了他身体里面,还抱着他不让他从自己身上下去,   摄政王轻喘了几口气,低下头亲着他,含糊问道:“等我死了,能不能和小陛下一个棺材?” 第44章   小皇帝贴着他的嘴唇说好,被摄政王抱着亲得喘不上气,   他精力十足,无奈第二天一早还有朝会,不好太所求无度,   只按着高兴得直黏人的摄政王又做了一次,意犹未尽地从他身上下去,   拽着他去沐浴完,搂着他的腰睡了个好觉。   摄政王上折告了两个月的假,没到日子也懒得去销假,   他和小皇帝一起起床,啃了一个馒头就去院子里打拳,   小皇帝上完朝把他抓到书房,派人把摄政王卧室里的刻刀取来,要看着他给自己做木工,   摄政王坐在台阶上,用腿架着垫板给木头人修眉毛,   刻了没几笔,傅秉笔在外扣门,听到准许才进来,   目不斜视地禀报说:“正相来求见陛下。”   正相料想自己和摄政王说了那一番话后摄政王必来找他,   昨晚特意放下公务回家等他,摄政王却始终未至,   他使人一打听,摄政王也一晚没回王府,就知道他是又在宫中留宿了,   急得一宿未能入眠,一散朝就急匆匆地来找小皇帝劝诫。   往日就是有胆大包天敢直言小皇帝宠幸摄政王的言官,   往往进言都是什么不合阴阳,有悖伦常之类的套话,   若是别出心裁一点就说天下容貌胜过摄政王的解意之人数不胜数,   请他别吊死在摄政王这一棵树上,   正相在来路上想:陛下想睡谁轮不到我管,然而我毕竟算是这两人的长辈,不能看他们断了后。   小皇帝请正相进来,摄政王一骨碌从台阶上爬起来躲到了他书桌后面,   正相和小皇帝见了礼,起身的时候瞥到台阶上的刻刀和木屑,   摄政王做他弟子时也送过他一套手刻的花鸟,正相一眼认出这些东西是谁的,   立时改了委婉劝诫的主意,直白道:“陛下一日无嗣,摄政王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不交还兵权,难道您要因为情爱这样受制于人地过一辈子?”   摄政王跪坐在桌子后面,微微皱了下眉,   小皇帝没注意他的神情,他认真看着正相,替摄政王反驳道:“以何度君子之心?”   正相早知道小皇帝的态度,   他这番话用来威胁一个见过无数令人作呕的机谋的摄政王无往不利,   对上此时还是一腔热忱的小皇帝却未必会有用,   他停顿了一下,对小皇帝深施一礼,沉声道:“陛下信任摄政王,不在意有所制辖,或者摄政王本身愿意交还兵权,本轮不到臣来指手画脚。然而陛下为他抗天下口舌,置江山不顾,就不怕百年后,有人为所谓道义把摄政王挖出来鞭尸?”   小皇帝回答不上来,只好暂时沉默不语,   正相的两段话字字都说在他的痛处上,   江山与摄政王,他们之间几乎完全相反的志向抱负,生前事与身后名,   他没有办法做出选择,只能一日日拖着得过且过。   他低头看向摄政王,摄政王眼睛里仍有温和笑意,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用口型说:“不必顾虑臣。”   小皇帝脸上没有表情,左手却从桌上拿了下来,悄悄地握住了摄政王的手。   摄政王嘴上说得大方,心里却在进退维谷,   就算小皇帝始终无后,他也可以为小皇帝交出兵权,   然而小皇帝必须要生个儿子,或许还要他来做恶人,   他应下先皇遗志时就知道,可能终有一天小皇帝和他的天下都会和他反目成仇,   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有生前事比身后名重得多。   摄政王不忍心让小皇帝为难,他已经躲了起来,不好再做声,   就用了一点力,反握住小皇帝的手,在他手背上无声地拍了两下。   小皇帝和正相说:“众人均以为岑卿欲反时,岑卿未负朕,如今众人又以为朕欲因忌惮而杀人,朕岂能因口舌负他,若宰相是来教朕做小人的,便请回吧。” 第45章   正相无功而返,回去的时候眉头皱得能夹死蝇虫,   参政台中人见他都侧身拱手避让,   有几个注意到他满脸不虞,又回去打听发生了什么,   正相和小皇帝谈话时只有摄政王在场,傅秉笔候在门外,一问三不知,   去探听的人一无所获,推断说他和皇帝吵架了,   这话不好在参政台中说,就谈些无用的东西眉来眼去,   正相坐在自己值房里,偶尔有一两句议论传进来,也无心去听,   他对着堆满公务的书桌唉声叹气了好半晌,才勉强提起精神处理。   摄政王等他走远了,一翻身从书桌后面站起来,   他被小皇帝刚才那句话说得有点感动,   抓着他的手和他说:“我好喜欢。”   小皇帝没做声,只是脸有点红,眼波一闪一闪的煞是动人。   正相在的时候摄政王太紧张了,想不起来动一动,坐得腿麻了,   一句话没说完又一屁股坐回了地上,厚颜无耻地摸着小皇帝细腻的手背晃了晃。   小皇帝和他一样也满肚子心事,不想让对方为难,   他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了会儿,抵着扶手弯下腰在摄政王唇上轻啄了一口,   摄政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直起身跑了,用手背贴着自己微热的脸颊降温,   一面小声嘟囔道:“老流氓。”   摄政王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陡然遭此不白之冤简直无处说理,   气得花了一个上午重新雕了个光屁股的小皇帝给他,   然后撒腿就跑,叫都叫不住,留下小皇帝拿着光着屁股的木头人哭笑不得。   摄政王径直出了宫后回到自己王府,   他的府邸前衙后院,僚佐与下属在衙中办公,   看到他从外面回来都一脸见怪不怪,   时令已经将近深秋,轮到在外驻守的将军逐个回京述职,   摄政王问了僚佐几句安排,摸着下颌沉吟片刻,   吩咐他说:“给北境的方将军去信,他那边不消停,今年不用过来了,让兵马元帅家的替他跑一趟,再给我备一套弓箭做礼物,我要去元帅府上一趟。”   僚佐一一应下,先去给他置备礼物,   摄政王在值房中坐了一会儿,无聊地翻了翻积攒下来的军务,   才撸起袖子回了两本,僚佐拎着一套镶金饰玉的弓箭过来,   弓箭上的装饰光芒闪烁,晃得摄政王一个仰倒,惊恐道:“这啥玩意?”   僚佐面不改色道:“元帅喜欢热闹点的。”   摄政王被晃得眼睛疼,心说这已经不是热闹一点了,   赶忙让僚佐找个盒子把弓箭装起来,提着盒子去上门拜访。   元帅府离摄政王府只有一条街,   摄政王懒得坐轿子,带了两个亲兵拎着盒子慢吞吞地往元帅府走,   元帅府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以摄政王的身板都险些被挤得喘不上气,   他费了半天力气才走到府门口递了拜帖,抄着袖子站在门口等。   王府门房大约因为自家主人一朝得势,有点仗势欺人,   摄政王穿得一般,又没往他袖子里塞两粒银子,拜帖都不肯打开,   呼喝着把他往外撵,转脸又对摄政王身后的红袍官员满脸陪笑。   红袍官员是兵部武选司的主事,摄政王一转身看清他的长相,   挑眉问道:“来上供的?”   武选司主管各地驻军的一部分任免之权,   谁家儿子要袭承军职都要到武选司走上一遭,因此肥得流油,   主事以往是摄政王府的常客,摄政王托他办事也按规矩给钱,见过几次面。   主事一身陋习,被他吓得两股战战,居然跪下冲他连连叩头,   摄政王从善如流地赏了他一脚,回头问门房:“孤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摄政王家待在京城近二百年,能联姻的世家大族都联了个遍,   到他这一代几乎京中所有勋贵都能沾亲带故地找出点什么联系,   兵马元帅和老王爷一起从师学武,也算是老交情,   当年摄政王跟着先皇跑出京时,他还只是个在禁军中混日子的千户,   见逆王攻破禁军营地大门,当场就翻墙跑回了家,   后来逆王叫他写信给摄政王,他也写了,卑躬屈膝地和他讨了一家人性命,   没过几天摄政王府被毁,他费尽周折把消息送到摄政王手里,然后就失了联系。   摄政王回京后去拜访过他几次,倒没有不欢而散,只是无话可说,   加上两人利益之争起了龌龊,也就渐渐疏远。   元帅正在自己的值房中喝茶,门房屁滚尿流地跑过来说摄政王上门,   愣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他来干什么,起身出去迎他,   摄政王人未露面,笑声先至:“世叔门前好大的气派。”   作者有话要说:   老王爷感觉自己要失势了,于是生出了森森的危机感: ) 第46章   兵马元帅府门前来阿谀奉承和趋炎附势的数不胜数,差点把摄政王挤断气,   他在其中看见不少熟面孔,有一些前几天还刚刚跑过摄政王府,是想两头投机的,   摄政王进门时就在想,小吏皆弃我而去,我这是要失势了吗?   他想过若有朝一日小皇帝成熟了,来找他要回手上的兵权时会是什么样子,   是去放足山野,骑着骏马去游猎,   还是荒唐一把,在花酒中流连到大醉不起,   却没想过他还没放权就尝了一口失势的滋味,   这感觉太过新奇,忍不住看兵马元帅也不顺眼起来,   摄政王跟他行子侄礼,把带来的弓箭递给他,说了两句毫无意义的客套话。   弓箭本身镶满了金玉,分量已经不轻,装它的盒子也重,   兵马元帅看摄政王拎着它不费力,毫无防备地接过礼盒,险些闪了腰,   摄政王睁着眼睛说瞎话道:“世叔老当益壮。”   兵马元帅稀奇地看了他一眼,感觉他是来缓和关系的,   就把在家的三个儿子叫出来给他见一见。   这三个儿子还都不及弱冠之年,相貌都还不错,看着少年英气,   摄政王摸了摸袖子,一人送了一个练箭用的扳指,   再和他说老当益壮的时候表情就诚恳了许多,   兵马元帅也一脸受用,拉着他说:“阿岑许多年没来和老头子说说话了。”   摄政王道:“之前实在是太忙了,权臣不好当啊。”   两个人都假装忘了几个月前还在小皇帝寝宫中刀剑相向,   各自穿着殷殷笑意谈了半个下午。   摄政王和他说皇后这么多年无子,太医告诉过小皇帝她恐怕是命中无子,   他有一个刎颈好友的遗腹女在宫中为妃,   只要小皇帝立了她的儿子做太子,他就慢慢交还兵权,让他名副其实,   又说可以和世叔立字据,到时将他的长子调到相对安稳富庶的江南去。   兵马元帅自然不肯要,虽然不肯全信摄政王,仍旧欢喜地和他喝了一顿,   摄政王喝得舌头大了,晃晃悠悠地起身告辞,   他带来的两个亲兵打架似的把他搀出元帅府,摄政王还在嚷嚷着要个姑娘,   听起来像要个壮的。   兵马元帅喝酒时耍了个花招,喝的是掺了水的酒,只有一点醉意,   他听着摄政王嘴里胡天胡地,面无表情地打开他带过来的礼盒看了一眼,   也被晃得眼睛痛,差点以为摄政王直白地送了一匣子珠宝过来,   他摸着弓身冷冷地想:要是如你的意了,我这几十年郁郁不得志岂不是白过了。   摄政王出了元帅府还在和亲兵纠缠不清地动手动脚,   他像条滑不溜秋的鱼窜来窜去,亲兵四只手都抓不住他,   让他在街上横冲直撞地走了几丈,   接着一头扎进了一个穿着袖口绣着龙纹的红袍人怀里,   摸着他的脸痴痴笑道:“宝贝儿来嘴儿一个。”   两个亲兵诚惶诚恐地行礼道:“陛下……”   小皇帝下午大摆仪仗去了一趟禁军营地,安抚了一下眼眶还有点乌青的禁军统领,   回来的时候听人说摄政王登了元帅府的门,就到街口堵人,   他一手揽住摄政王的腰,一手冲他可怜的亲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抓着摄政王上了自己的马车扬长而去。   摄政王喝醉后像他院子里的猫一样粘人,毫无正形地躺在小皇帝膝盖上啃他的指节,   小皇帝被他啃了一手酒味的口水,趁机捏了捏摄政王的脸颊,   严肃地报仇道:“你再装醉我就脱你的衣服了。”   摄政王直挺挺地坐起来,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   笑嘻嘻地两手一摊,说:“来呀。”   小皇帝脸皮薄,不肯在大街上胡闹,拍掉了摄政王伸来捣乱的手,   借着偶尔溜进马车中的星光看着他,隔了片刻问道:“怎么不太高兴?” 第47章   摄政王在北境吃沙子的时候练出了一肚子海量,   毕竟那地方太过苦寒,冬天若是无战事的时候,来两口烈酒也是享受,   是以这一下午在元帅府中喝的酒还不至于让他酩酊大醉,   他见到小皇帝人的时候就醒得差不多了,趁机吃了两口小豆腐,   听到小皇帝问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不装醉了,惆怅道:“人都奔着他去了,将来我没钱养你怎么办?”   小皇帝的江山虽说不上固若金汤,   可他汲汲经营至今,除了摄政王也没人能从他手中夺走,   他坐拥四海,多得是想想从他指缝间窃取功名富贵的人,   可是会惦记着要养他的就这么一个,   小皇帝心尖像被奶猫的爪子踩过去一样痒,   他想:真可爱啊,我可以亲亲他。   摄政王就被他压在了车厢的墙壁上捏着下颌亲了一顿。   摄政王满口酒香,舌尖上又好像藏了一块蜜,怎么尝都是甜的,   小皇帝心满意足地放开他时,摄政王下颌上被捏出了一个指印,   晕头涨脑地缩在角落里,活似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到了摄政王府门口还扒着车窗不肯下车,非死皮赖脸地要小皇帝再给他揉揉,   小皇帝不胜其烦地把他重新往车里一塞拉回皇宫,扒光了扔进汤池里,   打算从头到脚好好地揉他一遍,   和喝多了长出八只手的摄政王打了一架,没打过他,计划未能成行,   被他一脸欺男霸女地按在池壁上作威作福了小半个晚上。   摄政王把小皇帝啃出一身红印子,   又嚎着让他心疼心疼自己这副老胳膊老腿,   小皇帝拿他这么一个大宝贝毫无办法,   叫人给他做了宵夜,自己腰酸腿软地往床上躺,   看着摄政王坐在窗户边上香喷喷地吃鸡,   一边听他天南海北地吹嘘,   摄政王讲江南的山水时也是温柔的。   小皇帝躺了没多久,摄政王刚举着一双油手来逗他,   傅秉笔不顾脑袋地闯进来说:“通政司急信,三道红纹,十级加急!”   小皇帝正往床里面滚躲摄政王的油手,被他这一嗓子吓得险些扭了腰,   龇牙咧嘴地抓着摄政王手腕从床上坐起来,   先不看信,吩咐傅秉笔说:“去请参政台中轮值的宰执到朕书房。”   摄政王上一次见到通政司十级加急还是先皇驾崩于京外时他亲笔写出,   通政司奏报四方臣民建言军情及灾异等事,非动摇国本之大事不可以十级加急通传,   摄政王扶起小皇帝,急着去洗手拆信,一头撞到了床顶,也顾不上叫痛。   摄政王徒手撬开火漆把信纸抽出来,一边看一边往床边走,   小皇帝坐在床边穿鞋,头也不抬地问他:“出了什么事?”   摄政王还没看完,简洁道:“北境地动,宣府长城塌了一半,方将军失踪。”   小皇帝闻言鞋也不穿了,赶忙拉着他坐到身边和他一起看,   摄政王先看完了,把信交给他蹲下去给惊慌失措的小皇帝穿鞋,   小皇帝手有点抖,他手指掐着信纸,近乎尖锐道:“为何京城毫无感觉?”   摄政王回答说:“那时臣与陛下还在车上,马车晃动,也可能没有察觉。”   他额头也见了汗,神情还算镇定,接着轻声问小皇帝说:“小陛下还能走吗?”   小皇帝喃喃自语地说:“岑卿得去一趟北境,你回家去拿兵符,现在就走。”   摄政王把小皇帝从床上拽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   和他商量说:“臣先送陛下去书房,和宰执议完情况再走,不然一头雾水,去也没用。”   小皇帝不接话,他刚才还红得滴血的嘴唇已经全变白了,   摄政王心疼地揽住他肩头抱他,试着安抚住他,   小皇帝紧紧抓着他的手,惊慌失措道:“是上天在罚朕不顾纲常吗?”   摄政王答不上来,小皇帝就红着眼圈推开了他。   小皇帝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摄政王往后踉跄地退了几步,   愣了一会儿,厉声道:“现在是该顾虑私情的时候吗?” 第48章   小皇帝脸色苍白得像纸,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摄政王疑心自己看见了他眼底闪烁的泪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又上前握住了小皇帝汗湿的手掌。   摄政王刚洗完手,手指尖还有点凉,小皇帝颤声道:“阿岑,朕好害怕。”   摄政王也并非无所畏惧,只是恐怕小皇帝无所依靠,不敢表现出来,   他沉默片刻,往后退了半步单膝跪地,把额头贴在了他手背上,   “小陛下,”他的摄政王说,“臣不信天命,可若是真有天命要降罪,臣陪陛下一起受。”   小皇帝又怕又不舍得也让他受苦,   一会儿要去见大臣,连偷偷地哭也不可以,只能一直眨眼,   委屈地想:这真的是不可饶恕的大错吗?   摄政王经历过的风波比他多很多,知道此时不能慌乱,   他把心疼埋得深深的,嘴上冷静道:“眼下北境状态未明,还请陛下打起精神,以苍生为念。”   小皇帝收拾好自己到书房时,宰执们已经尽数匆匆赶来,   通政司的加急信来得匆忙,还有许多地方语焉不详,   不知细况如何,许多事情只能按最坏的可能大致安排下去,   北境刚刚扭转劣势,担心方将军已经不幸,蛮人趁机扣边,   所以摄政王非去一趟主持军心不可。   他陪着小皇帝和宰执们一直讨论到天色将要破晓,才勉强理出一个可行之策,   中书舍人打着哈欠把他们商议的结果记下来拿给小皇帝过目,   摄政王叫人打水洗了把脸,两口吞掉了一个馒头充饥,起身和小皇帝辞别。   小皇帝有满肚子的担忧,一想他便心如刀绞,   然而当着满堂宰执的面不能让他抱抱自己。   他叫住摄政王,从龙椅上站起身,绕过桌案走下台阶,   摄政王抬头看着他,他说了半个晚上的话,嘴唇干得起了皮,   小皇帝从身边人手中拿过一盏清茶,双手敬给摄政王,   继而拱手深深一揖,忍泪道:“岑卿辛苦,朕以茶代酒,一路多加保重。”   摄政王接过来一口饮尽,撩袍向他一叩首。   他并无多余话语可以嘱托,只好把满腹温情用视线交给小皇帝,   与他对视片刻,担着肩上的重任无言地退出了书房。   门外傅秉笔给他备了马,正打算跪在地上做个脚凳,摄政王已经从另一侧翻身上马,   他袖子里的零碎玩意在马鞍上挂住了,烦躁地伸手掏了下,   把下午在兵马元帅门口被武选司主事塞在袖子里的金饼扔给秉笔太监,   和他草草点了一下头,匆匆嘱托他道:“照顾好陛下起居……”   傅秉笔不知道为何怕他怕得厉害,不等他说完已经连声答应。   这离别来得太猝不及防,摄政王有点不知所措,   他磕绊了一下,又低声说:“陛下性情勤勉,秉笔多劝劝他,别让他伤到身体,有劳了。”   他说完便拨转马头,疾驰下台阶出了皇宫,一路都不忍回头看看,   小皇帝出来送他,只见到了他被风卷起的衣袖。   摄政王先到自己书房中取了兵符,接着回卧室换上铠甲,拎着刀出来,   幕僚半夜接到通政司的消息,备好了他的行囊与口粮,   向随摄政王一道回京,借地驻扎在禁军军营中的摧山营发了征召令,   顺便吵出了谁要跟着他上沙场谁要留在王府看家,都整理好了装束等在王府门口,   摄政王扫了门口众人一眼,把两个疏于锻炼的幕僚撵出了随军人群,   从亲兵手中接过长枪,和刀一起背在背上,和留守的僚佐点了一下头,   带着人叫开城门出了京城与摧山营汇合,当晚便到了已是满目疮痍的宣府。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再见面,摄政王就是一枚光荣的秃头了啦 第49章   宣府地动前正在战时,如今城墙塌陷,守军顾忌城中百姓性命,守在城前与敌军鏖战,   守军仓促应战,还要分兵与城中百姓救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摄政王到时仍在点着灯火严阵以待,喊杀声时断时续。   他一入宣府地界便令人升起帅旗表明身份,   接到先遣斥候消息,又命摧山营整备着装,   摧山营在离宣府城墙十余里的地方换上战马,   先缓步徐行以整理阵容,而后大张旗鼓地绕到蛮人侧翼准备冲锋。   蛮人攻城时仓促备下了几条绊马索与壕沟来防备支援,   白日时余震不断,壕沟大多被填平,只剩些绊马索,被先行的重甲兵持刀拖断,   摧山营蓄力一击凿穿蛮人阵列中腹,从另一侧绕行回城前与宣府三卫汇合。   摄政王带着一身血迹从战马上滚下来,龇牙咧嘴地叉着腿走到临时营地的帅帐,   地动时方将军被地上一道张开的裂缝吞了进去,留下半截他的兵器插在地面上,   过了近一个时辰才被士卒们联手从地里挖出来。   方将军断了半身骨头,勉强清醒着布置了军阵,就一头栽倒昏迷不醒了,   摄政王进帅帐看了他一眼,跟昏迷的方将军说:“借个地啊兄弟。”   接着一屁股坐到地上靠着床脱了裤子。   摄政王在京里养尊处优地呆了几年,腿根之前骑马磨出的茧子没了,   猛地负甲疾驰三四百里,硬是又磨掉了一层皮肉,和绸裤沾到了一起。   摄政王名声在外,宣府残破的城墙一换上他的帅旗,   外面虎视眈眈的蛮人顿时安生下去,跟着去修养了,眼下紧急的反而是赈灾。   摄政王急行军只带了摧山营的人吃马嚼,剩下的还都跟在后面,   他入城时匆匆一瞥,发现民居塌了不少,   知府忙得热火朝天,在个深秋打着赤膊指挥府衙的官吏和宣府三卫勉强分出来的兵丁救人。   摧山营去接替宣府三卫驻防,亲兵去叫宣府幸存的官员和将军们,   摄政王就着满身夹板的方将军把沾在腿上的绸裤撕下来,咬着牙给自己上了药,   把绸裤扯开往腿根上一缠,嘀嘀咕咕地借走了方将军的裤子,   裹上膝甲与靴子,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昂首阔步地去见了分别已旧的同袍们。   久别重逢本该小酌,可惜这一屋子汉子没人理会摄政王这一口风花雪月,   倒是有人眼尖,看见他走路时夹着鸟,先嘲笑起摄政王养出一身细皮嫩肉来,   被摄政王追着报以一顿老拳,吵闹了一阵,算是欢迎他回来。   “陛下容禀,”摄政王在给小皇帝的信中写道,“宣府有三卫,地动时俱在营中吃饭,伤亡比臣预想的少得多,故而眼下仅就宣府一地来讲,兵情并不算急迫,然而至今未接到大同的情况,夜深雾重,恐有埋伏,臣打算明天再去看一看,若蛮人欲借此契机孤注一掷,或有收复河套之良机。   “臣忧虑者乃地动之后的赈济防疫等事,宣府知府素善兵事,民治反而弱于其他,京中除赈灾等物,务请派遣擅此事者为钦差,总揽此事。”   又偷藏了张字条哭惨:“太久没长途奔袭,腿磨破了,回去不许嫌我。”   小皇帝的回信和押着粮草的钦差一起到了摄政王手中,   钦差是从南方急调过来的,素有青天的美称,每治一地都有百姓为他立生祠,   是个须发浓密的壮年书生,被刚从大同跑了一趟回来的摄政王扔了两担子的责任,   满脸菜色地把小皇帝的回信塞给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摄政王定睛一看,发觉又是一个骑马磨了一裤子血的倒霉蛋,于是好心地派人给他送了药。   小皇帝给他回信说:“赈济等一应事务均交钦差,卿可专心兵事,朕与朝中诸公侯卿佳音。”   也在信中夹了张纸片安慰他说:“我想你啦,就算阿岑头发都掉光了也不会嫌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摄政王,骑马磨得蛋疼,啧啧。 第50章   摄政王击退宣府外蛮人,带着摧山营赶到大同时发现大同周围并无敌踪。   大同府不在地动中心,他绕着城墙跑了一圈,发现总共加起来只塌了一里半的外城城墙,   当即拎着马鞭冲上大同总兵府中,把总兵从床上拖下来一脚踹翻,   厉声喝问道:“既已平安,为何隐瞒实情,数问不报?”   总兵爱好裸睡,坦胸露乳地从地上爬起来,先要上来给他一个熊抱,   被摄政王嫌恶地用刀鞘怼开了,才嘎吱嘎吱地挠了挠头皮,拿着床边的衣服往身上套,   一边疑惑道:“末将向京城与宣府各发了三道文书,麾下一道也没接到吗?”   战时衣不解甲,摄政王一见他这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就来气,   然而刚才那一踹扯得蛋疼,只好悻悻地放弃了再给他一脚的打算,   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冷声道:“文书副本拿来。”   总兵请摄政王到他书房坐下,拿着印信带人去开府库,   路上碰到兵马元帅的长子带着人巡视回来,   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举起来抵墙上,   恶狠狠道:“你他娘把老子的文书送哪去了?”   兵马元帅长子暂代地动时在城墙上巡视被坍塌的城墙砸死的副总兵一职,   刚把大同外城城墙重新修缮成一个能看的样子货,   熬了三天两夜没睡觉,闻言也怒气冲天,   反唇相讥道:“宣府都塌成那个样子了摄政王也没说什么,要不是你为了弄个什么鬼黄袍加身贪污了修城墙的钱,都是弄得手一掰就断的纸糊砖头,至于像现在这样怕见人?就你那写城墙塌陷过半的折子敢往京城送?信不信事情败露,第一个掉的就是你项上人头?放手!”   总兵被他提膝撞到小腹上,不得不松开他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痛骂道:“全大同就你这个龟孙干净?你杀民冒功和为抢占下属功劳杀人的事是谁给你瞒下来的?你有本事检举去啊?看看谁先掉脑袋!”   两人打作一团,总兵略占了上风,把兵马元帅的长子按在地上揍掉了一颗牙,   然后才冷静下来,把他从地上扶起来道歉,权副总兵冲他脸上啐了一口血沫。   总兵没使劲地给了自己两嘴巴,伏低做小道:“摄政王要看文书副本,现在要怎么办?”   权副总兵走出两步,回头把自己的牙捡起来,   冷冷道:“正本在我那,你去把副本改了,我去改正本,再加急发给京城,这件事之后我要坐到副总兵,记住了。”   摄政王面无表情地看完改过的副本,拍了拍总兵肩膀,夸他说:“做的不错。”   转头就和心腹幕僚说:“大同必有假,不容懈怠,我回去准备移师大同,你留在这里探听。”   和总兵假称:“方将军醒了,孤要回去看他一眼。”   摄政王赶回宣府时方将军正找他,两人相互交代完事情,   他刚从方将军的卧房里出去,就接到了小皇帝派来的钦差和批复回来的折子,   他边走边看,到了自己房间中又把大同之事写奏折上报,字里行间一股火气。   摄政王写完奏折,解开发冠准备上床睡觉,   这回没有什么私相授受的话说,刚打算探身折一根窗外的柳条聊表思念,   随手拢了拢从肩上披下来的长发,掉下来两根半白的头发,干脆也夹在了奏折中。   方将军醒来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当晚又高烧不醒,   摄政王不得不在宣府多盘桓了一日,下午的时候方将军才又退烧醒过来,   医官拽着摄政王衣领把他从床边拉走,   摄政王紧张得腿软,被他这么一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医官低头给方将军诊治了一番,说这回醒了就没事了,又回头嘲笑摄政王。   摄政王伸手让他拉自己起来,才有心情去处理正事,   小皇帝再回的折子是星夜时分到的,殷切嘱托他稳妥为上,不要冒险,   传情的信却换了个说辞,改成说:“就算阿岑牙掉光了也不会嫌的。”   摄政王磨着牙想:小兔崽子。   接着看到了盛奏折的盒子底下还有一个香囊,里面是一束头发,马上美滋滋地带到了身上,   又想:心肝宝贝儿。   他起了个大早带着香囊满军营炫耀了一圈,带着一半摧山营往大同去,   刚一进大同城门,被迎面而来的一阵箭羽吓得从马背上翻了下去,   他躲在马腹下避过箭羽,回手到身后抽长枪,正打量是谁在城门口设伏,   接着一支劲弩从斜下方射来,正中摄政王后脑的盔甲,   当即手一软,松开马缰摔了下去,只剩脚挂在马镫上。 第51章   他起了个大早带着香囊满军营炫耀了一圈,带着一半摧山营往大同去,   刚一进大同城门,被迎面而来的一阵箭羽吓得从马背上翻了下去,   他躲在马腹下避过箭羽,回手到身后抽长枪,正打量是谁在城门口设伏,   接着一支劲弩从斜下方射来,正中摄政王后脑的盔甲,   当即手一软,松开马缰摔了下去,只剩脚挂在马镫上。   他的战马是匹通人性的神骏,察觉到主人坠马立刻停了下来,用身体护住了他,   摄政王半晕厥过去,眼前一片昏沉,偶尔还闪金星,勉强抓着长枪没有脱手,   过了会儿才记起把脚从马镫中解出来,抱着头缩成一团。   这不是在战场上,摄政王进城门时毫无防备,他的亲兵还一脸震惊,   跟在摄政王身后的摧山营主将肩头中了一箭,慌忙喝令众人上前将落马的摄政王团团围住。   弩是从摄政王亲卫手中射出来的,   亲卫眼见一击既成,摄政王落马生死不知,不待其他人制住自己,立时服毒自尽,   摧山营重甲兵下马持盾,一人上前去看摄政王生死,   弩箭直插在摄政王头盔的红缨上,冲击力使盔甲开裂,紧紧咬住了箭尖,   盔甲碎片插进头皮,以深度来看还死不了人,   重甲兵松了口气,背起摄政王,将他四周围了个滴水不漏,列阵缓缓走出城门。   弓弩兵从盾阵后探出头与大同总兵安排的伏兵对射,   摧山营之精锐与甲备冠绝三军,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固若金汤的城池中会遭到自己人伏击,才令摄政王遇刺受伤,   伏兵不是摧山营一合之敌,一个照面后已经近伤亡殆尽,   摧山营主将正准备喝止进攻,上前捉两个活口,   就听到摄政王气若游丝道:“都杀了……秘此事,勿使蛮人知,也、也勿告京城。”   说完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摧山营一路杀到大同总兵府,将总兵府中之人软禁在一间屋子里,   同时封闭城门,禁止出入,着急忙慌地请医官来医治摄政王,   所幸摄政王当时戴着的头盔够结实,弩箭没给他射个对穿,   只是一个头盔碎片扎了进去,头皮上豁了个血口,没有大碍。   摧山营主将一听他死不了也傻不了,当即放心地扔下他不管,   和一帮前来围观的将军们拿着他的头盔啧啧称奇,   头盔内衬里面有一行小字,刻着:川监作于二十年,愿阿岑百岁无忧。   轮流在将军们手中传了一遍,纷纷被酸得掉了一口牙,一蜂拥做猢狲散,   出门后挨个戳了一遍,互相问道:“知道这个‘川’是谁吗?”   没人猜到小皇帝身上。   随军的医官在处理伤口时为了上药,趁着摄政王昏迷,把周围的头发剃掉了,   摄政王醒来后发现自己掉了一枕头毛,险些拿着刀追着医官砍,   被亲兵连拉带劝地拦了下来,还蹬腿骂娘,   医官默不作声地抱着胳膊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冷静道:“我会做头套,麾下要不要?”   摄政王头还有点晕,挣扎了没几下一屁股坐回床上,   嘤嘤地假哭道:“我要我的头发!”   把刚进门的摧山英营主将吓得一个哆嗦,几乎以为他被人换了魂。   摄政王以前仗着年轻力壮,第一天被人砍了一刀,第二天裹裹伤口照常能上阵杀敌,   如今年纪大了,活泼了几句话的功夫,就脱力地躺了回去,有气无力道:“都什么情况?”   他晕了一晚上,昨夜有场余震,把大同府的外墙震塌了,   主将去看了一眼,砖石都是空心的,手一掰就断了,   东窗事发,大同府上下不论清白与否尽数下狱,总兵在狱中畏罪自杀,   消息被强行封锁在大同城内,无故出城的格杀勿论,闹得人心惶惶,   除了城下没有发现蛮人行踪,没有一个好消息。   摄政王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伏兵谁布置的?”   主将在他手掌上写了个“总”字,   停顿了一下,几不可闻道:“贪污的钱用来串联旧部,谋划给麾下黄袍加身了。”   摄政王擎着一脸波澜不惊点了点头,无声道:“瞒得下来吗?”   大同总兵是摄政王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他的嫡系,若给他定罪,摄政王也逃不了干系,   主将知道他心中所想,看着他的神情,谨慎地摇了摇头。   摄政王许久没有说话,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刻有余,主将听他轻声道:“防备蛮人为要,给京里上折子请罪,把过错都揽到我身上,再要钱重新修缮城墙……无论京城那边说了什么,保持缄默,辛苦了。”   自地动后通政司往北方加派了大量人手,   一日之间有十几道加急通传往返在京城与北境之间,   摄政王醒来的第二天晚上,京中收到大同总兵贪污修缮城墙银钱和摄政王请罪的奏折,   不待士人议论起来,小皇帝就派人带着圣旨来痛骂了他一顿,扣了他一年俸禄。   摄政王这几日慢吞吞地把城墙逛了一边,   又从兵马元帅家那位好大喜功的长子口里审出了事情经过,   脸上平静,心里却攒出了一肚子愁绪,本就不太结实的头发纷纷被吓掉了,   已经从医官手里买了半面墙壁的头套。   他一脸菜色地接了旨意,听闻钦差说小皇帝要他回信,   于是摸着光溜溜的脑袋给小皇帝写信说:“御笔朱批,不敢不秃。” 第52章   摄政王事关大同的折子送抵京城时已是半夜,京城城门已关,   驿官和折子一起被篮子吊上城头,没有立即去通政司复命,先去了兵马元帅府,   兵马元帅早接到长子传来的消息,知道以他这点能耐瞒不过摄政王,   匆匆忙忙地买通了通政司的驿官,所幸还卓有成效。   他看完摄政王的折子,按照原样将奏折封存,取出重金答谢了驿官,   分别给大同总兵和早与他暗通曲款的蛮人左贤王写了信,   一是许诺大同总兵,只要摄政王死了,便帮他往宣大总督的官职上活动,   二是许诺左贤王,说知道他深衔摄政王,如今有了一个好时机,请他合力来杀摄政王,如果成了,给他万斤的盐引。   小皇帝为了护住摄政王,   在大同总兵这一层就把他撺掇摄政王黄袍加身这件事拦了下来,   然而从没人跟他许诺过不会秋后算账,大同总兵一直战战兢兢,   本来见摄政王态度和从前没有太大区别,还松了口气,   所以接到兵马元帅的信件时险些吓死自己,   惶急之下想不出退路,就按兵马元帅说的做了。   大同总兵安排了城门口的伏击,左贤王动用了藏在摄政王亲兵中的间谍,   如此近的距离被手弩射中万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只可惜输给了小皇帝一肚子牵挂。   摄政王从总兵书房中搜出了藏在暗格里的信,又挪到牢中去见总兵尸身,   总兵用腰带拴在牢房透气的小床上自缢而死,   没有摄政王的吩咐,没人敢动他的尸首,   摄政王见他十指指甲尽折,死不瞑目,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命人去买了一具薄棺,将尸首送回总兵家中,   罪不及妻女,只把总兵三个儿子削成了白丁,   原本还想循惯例令其偿还所贪污银钱,被幕僚劝了下来,   说他不能在此时寒了其他参与此事将士的心,   被摄政王骂了出去,却也没再提起过。   摄政王一面在大同府中养伤,一面重新把北境的将军们梳理敲打了一边,   将军们因为摄政王拒绝了黄袍加身,首倡者大同总兵又自缢,   不问缘由就与他离心的不在少数,摄政王传递军令都没有往日顺畅,   然而这些人守御北境多年,摄政王手头一时竟没人可替换,   只能捏着鼻子忍了,挨个叫过来谈心。   他在北境待到过年,没有战事了,独自偷了壶酒出来坐在城墙上喝,   喝得醉醺醺的了,摘了脑袋上的头套往城墙下一扔,放声长啸起来。   好似从摄政王按捺不住情感去与小皇帝呷近起,在朝堂上就接连遭遇不顺,   他既不能全心为自己谋夺利益,也不能完全忠于小陛下,   像个鼠首两端的小人,哪边都不讨好,反而使得旧将与他离心,   只有那一点情爱是成全自己的,   这点事他花了两个多月才想明白,当时便吐了一口血,秃得更厉害了。   摄政王曾数次心生退意,但那都是为了小皇帝和他的江山,   只有这次是为了自己,居然比以往都来得强烈,再没办法甘之如饴,   他被这负罪与愧疚折磨了许久,连小皇帝愈发小心翼翼的来信都不敢回,   小皇帝不曾辜负过他,便生怕抑制不住脱口冲他抱怨出来。   小皇帝兴致勃勃地给他搜罗各种生发的药方,   连同自己那一份千回百转的情思不远千里地送到他手上,   却再也没有了回信,仿佛又回到了摄政王回京前,   他是野心勃勃目无君上的乱臣贼子,听不听诏令全凭心意,   他是一心要拿回自己权利的傀儡皇帝,什么都能算计一番,还不懂这些英雄气短与儿女情长。   小皇帝尝到了摄政王的疏离,年关过后,来信上只剩一句,   用他那手肖似摄政王笔锋的端庄小楷写道:“阿岑可负我深情,然万勿负卿家国。”   摄政王顾不得挥退亲兵,趴在案上对着信失声痛哭,   第二日嗓子哑得不能说话,几乎不能行走,   第三日恢复如常,把当初参与黄袍加身的将军们叫过来喝了一顿酒,   把他从未说出口的,曾被毁于忠义与烈火的摄政王府,他同先皇的愿景一一与这些人讲了   知道不能只讲情谊,又歃血为誓道:“收复河套之功,孤让与诸君。”   当初太祖立誓,收复河套者,异姓封王,   摄政王已为异姓王,掌重权且拥三军,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就算他要让功与属下将领,朝中也不可能轻易答应。   两年后摄政王携功大胜归来,小皇帝犹豫了数日,   鸟尽弓藏道:“岑江冠不能正,不可再立于朝堂之上。”   将他供得高高的软禁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没了头发,不能好好带帽子=冠不能正,不合礼法。   不过都是借口ヾ(????)?~   明天回忆杀~ 第53章   小皇帝在宫中给他空了一整座大殿,修缮得富丽堂皇,   他不吝钱财,殿中一切人间能想到的极乐应有尽有,除了没有小皇帝,   摄政王刚一下朝没走出多远,就被他带人扣着肩膀关了进去,   连套换洗的衣服都没带上,坐在舶来的地毯上愣怔地看他。   小皇帝站在门口淡淡说:“岑卿好好修养,宫中清净,无事可烦忧。”   摄政王连滚带爬地追在身后叫他陛下,未换得他脚步停顿一下。   收复河套千头万绪,摄政王需要忧心忡忡的事多了,   秃了这点小事就不在他关心范围内了,只有买的头套越来越多,   到河套彻底收复,蛮人退却八百里再也不见踪影的时候,已经堆满了一间房,   他挑了最喜欢的几个一匣子装了背回京,小皇帝在京城十里外等他。   摄政王两年没有见他了,积攒的思念几乎要把他开膛破肚,   他从马上下来和小皇帝见礼,小皇帝扶起他的时候握着他的手,不忍心松开。   小皇帝要照迎得胜回朝大将的习惯给他牵马,摄政王固辞不受,   两个人争执了一会儿,小皇帝改了主意来牵他,   这回摄政王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一路和小皇帝携手走回京城,   他看着小皇帝已经完全长开的眉眼,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懊恼地想:我又错过了。   他们一起走过京郊的柳林田亩与绕城的河流,穿过被经年风霜雨雪侵蚀的城门,   从御街两侧熙熙攘攘来共庆的人群中脱身出来,在殿上一脸茫然地听着他宣旨。   摄政王无措地环顾了一圈,发现昔日同僚纷纷避开了自己视线,   他又看小皇帝,小皇帝倒不避开他,可是他已经看不懂了,   摄政王甚至在想:我的小陛下去哪里了?殿上坐着的这个人是谁?   然而对着半个殿中高举的枪戟,万语千言说出口,只剩干瘪磕绊的三个字,   摄政王屈膝跪倒,认命道:“臣遵旨。”   摄政王过年后给小皇帝写信认了错,用他平生最艰涩的笔触写明了他的畏惧与顾虑,   小皇帝回信说:“我都明白,我想抱你了。”接着又谈风花雪月。   摄政王以为这就算和好了,找大同中仅存的画师画了个张着双臂的自己给小皇帝寄了回去。   他收复河套时常带兵在外,小皇帝寄来的信非得在各个驻地转上一圈才能找到人,   往往一来一去就已经月余功夫,到后来摄政王深入敌境,来信就更少了,   到最后只剩下摄政王攒了许多话记在纸上,订成了一本书想带给小皇帝,   他失魂落魄地从朝上下来,在殿外站了会儿,转身去找小皇帝。   不想问小皇帝为何如此对他,自古争权夺利就是如此,小皇帝已经不算无情,   于是只想把书给他,回去做个富贵闲人……   不算辜负先皇,他与先皇说过,若有一日海晏河清,他就做回他的纨绔。   摄政王看着紧闭的殿门,坐在地上把要给小皇帝看的信从怀里掏了出来,   他不知道该把这称作什么,说背叛好像太重,可要当无事发生好像又太轻,   他把信摊在膝盖上,痛得不敢看它,也难过得想要烧了它,   可是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写不出这样柔情的话,便不忍做什么,   只能对着苦笑了一下,在殿里转了一圈,小心地收到了书房架子的一层空格里。   小皇帝迈出殿门,脱力地靠在宫墙上默默落泪,   傅秉笔赶忙拿帕子替他拭泪,叹气道:“您这又是何苦呢?”   小皇帝答不上来。   他这两年威势越重,手下大臣俯首听命,单论人望已经能与摄政王分庭抗礼,   何况还占了一个大义的名声,本不该如此着急,   他给自己找了两个借口,一个是摄政王受伤后他担惊受怕,不想再让他去冒险,   另一个还带着点少年意气,想说摄政王曾经因为权势疏远他,他就拿走他的权势,   同时他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理由,只是他真正尝到了一言九鼎的滋味,   不愿意摄政王再以托孤之臣的身份来掣肘他,   小皇帝在原地站了片刻,又一转身推门进去找摄政王。   摄政王已经不在地毯上坐着了,小皇帝着急地找了一圈,在书房看到了他,   他摘了头套坐趴在书桌前,脸埋在臂弯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小皇帝进来的时候没有惊动他,他无声地绕到摄政王身后,看到了他脑后的疤,   摄政王的头发长出来一点了,有一层青茬,但还盖不住疤痕,   小皇帝心尖轻颤了一下,叫他说:“阿岑。”   摄政王慢吞吞地抬起头,他眼里并没有小皇帝以为的泪水,   只是看着有些迟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是谁,   刚才连滚带爬追在小皇帝身后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   只好站起身来,低声唤道:“陛下。”   小皇帝来找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仍旧给自己找借口道:“阿岑卧房枕下有一本《明夷待访录》。”   两人都知道《明夷待访录》的内容是什么,摄政王却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他默不作声地听小皇帝问他:“岑卿志向不止是虚君实相,是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承认道:“您为政全无过错,臣做不到。”   小皇帝便公开布诚道:“岑卿在外征战这两年,正相已经致仕,朕拉拢了参政台半数以上宰执。北境地动之后,岑卿放手兵部粮草转运,朕把兵部清洗了一遍,虽说不上熨帖,也不会再偏向岑卿。又在南方开了海禁,南方官员尝到好处,已经与卿离心。若岑卿还有藏在暗中的人脉,就叫他们接着藏好,若朕有一天变得六亲不认了,或许还能救卿一命。”   摄政王低着头不接话,   他有点想说小皇帝变了,然而又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指责的,   他的想法比先皇预想的还要偏激得多,天生与皇权势不两立,   小皇帝要拿走他的权势无可厚非,   他还不愿与小皇帝走向陌路,只好从袖子里取出兵符放在小皇帝手上,   释怀地笑了一下:“臣还未恭贺陛下喜得麟驹,这便补上。” 第54章   小皇帝在他回来的前两天刚得了一个大胖儿子,   皇子殿下生得颇壮实,落地没多久,眼睛还没睁开就给了小皇帝一巴掌,   声音响得一屋子的人都跪了下来,   只剩小皇帝一个人抱着他,摸了摸泛红的脸颊,搜肠刮肚地夸道:“好小子。”   小皇帝曾和摄政王有一个未出口的许诺,他爱摄政王,只想碰他一人,   然而摄政王却好像不太在意,   他甚至能假装出一副全无芥蒂的样子催着小皇帝再纳两个美人,   小皇帝有时都不知道他自己和他的江山在摄政王眼里哪个更重,   或许江山有难,摄政王也能毫不犹豫地抛下他去赴死,把他一人独留在所谓安全之地,   他一想到这种可能,心口就隐隐作痛,甚至彻夜难眠。   正相曾拿这件事劝他,他问小皇帝:“倘若先皇无后,摄政王如今会如何?”   摄政王必定不肯与逆王虚与委蛇,恐怕会安葬先皇之后当场拔剑自刎。   小皇帝有心想反驳说此时形势不同,没有当初正统与逆贼之别,   可他知道正相其实问的是若他坚持为了摄政王不要子嗣,那便要从近支中过继一个,   摄政王既有权臣之名,又有佞幸之嫌,等他死后他的生前身后名要怎么办。   可无论他选哪个,都没有万全之策,只好无言以对,   让人算着时间例行公事地宠幸了两次贵妃,得了长子,叫皇后和她一起养着。   小皇帝不愿去想这孩子是怎么得来,可大约父子天性还是在的,抱他的时候心里也软,   他不想要摄政王兵符,想要他真心,却也知道自己卑劣,无颜说出口。   小皇帝抓着摄政王手腕让他摊开掌心,把兵符放了回去,目光躲闪地苦笑了下,   摄政王看他不接,也没有心思强求,随手把兵符放到书桌上,   心里漫不经心地想:还是脸皮薄,那就放这吧,等他什么时候想要了再来拿。   摄政王松开兵符的时候手指尚且有点抖,   他可能一无所有了,抬头注视着小皇帝的面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小皇帝相貌随了先皇皇后,然而长开后神态与气质越来越肖似先皇,   在高高在上的权势中浸染得纯熟了,也惯于生杀予夺,和古往今来的皇帝们一模一样,   摄政王低下头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是庆幸还是绝望地想:   我对小皇帝掏心掏肺,但是幸好不是没给自己留退路。   倘若心可以十分,摄政王投了九分进去,还有一分偷偷留下了,   他现在用这一分处事,还不算痛彻心扉,就是可能有点傻,但也没什么大碍,   事已至此,大概即使能够挽回,也总要有人先退让一步,坐到刀山里去,   所以总比他现在拿那九分装着小皇帝的心,对着他像个怨妇似的苦苦哀求强。   摄政王在朝上看到往日聚集在他身边志同道合的伙伴纷纷离他而去,   他归京后还没来得及回去一趟王府,以往与幕僚通信也没人和他提及,   他不知道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只确信其中一定有小皇帝的手笔。   小皇帝还给他兵符,低声问道:“岑卿还愿陪我说话吗?”   摄政王想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他认命服输,可也想输个明白,   小皇帝确实做了很多事,然而他那些自认下作的手段说不出口,   都惶惶地聚在嘴边,说出来的却是:“朕对不起阿岑。”   摄政王安静道:“臣不怪陛下,只是意难平罢了。”   他看出小皇帝不想说,还是不忍心逼迫他,   只和他勉强笑了一下,躬了下身撵人道:“陛下请回吧,容臣一人坐一会儿。”   小皇帝害怕自己这一走,从此再不相干,   言语无法挽回,便低头解自己的衣带,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 第55章   小皇帝有一身好皮肉,骨肉匀称,常年不见日光,也白得令人口干舌燥,   摄政王只多看了两眼,乳尖就俏生生地立了起来,肩头泛上了一层粉,   小皇帝的外袍从肩上滑了下去,他的唇缝间泄出一声呻吟,唤他说:“阿岑。”   摄政王靠在桌上,手里拿着自己的发套,好似在琢磨要不要把它带回去,   听到小皇帝唤他,才微微抬了一下头。   他的视线热切,从小皇帝唇上一寸寸舔下去,口中无动于衷道:“陛下自重。”   小皇帝掐着自己乳尖,想着是摄政王吻着它,便忍不住细碎地呻吟起来,   他脸上有媚态,像个新学了房中术的美人,大着胆子勾引摄政王,   一直摸得情动了,贴到桌边去解他衣袍。   摄政王没硬,他甚至连呼吸都没变,眼睛里是无可奈何,   小皇帝同他对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鬼迷心窍似的都做了什么,   好像一盆凉水从头上泼了下来,他突然羞愧不已,   手忙脚乱地捡起龙袍往身上套,却喃喃道:“阿岑阿岑……”   摄政王听他重复到第十遍,这才叹了口气,走上前替他系上了衣带,   这姿态像是要拥抱他,小皇帝的眼睫期盼地颤动起来,   然而摄政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只有在扣玉扣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小皇帝的手臂,   是一个若即若离的触碰,小皇帝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摄政王若无其事地把小皇帝送出宫殿,听着殿外禁军把门扣死,确定他已经离开了,   看着左右无人,低头心疼地揉了揉蛋,满怀委屈地嘀咕道:“只能掐痛你了。”   事情有无转机都不能急在这一时,摄政王就在宫中安心住了下来。   小皇帝给他空的这个宫殿没名字,以前就叫偏殿,在小皇帝寝宫和书房之间,   偏殿里面有个汤池,摄政王之前隔了三五天就去泡一次,松松泛酸的骨头,   汤池还在,池子里重新铺了一遍,换上了白玉做的砖片,还加了几个汨汨流水的泉眼,   摄政王在里面泡了几次,觉得舒服得浑身都不舒坦,   不知道指责谁,只好不讲道理地想:败家的小崽子。   又想到自己已经没有立场教导他了,更觉得悻悻,   于是一顿吃了半筐螃蟹,才勉强觉得开心了,跟着又连接腹泻,见谁都一脸无欲无求。   小皇帝躲了他两天,第三天的时候从书房驾轻就熟地处理完朝政回来,   路过偏殿时想起之前摄政王嘲笑他批得慢,他把话在舌尖咂过一边,   说不清是甜还是昔年,忍不住走进来找他,   殿里伺候摄政王的都是宫中的老人,知道小皇帝曾经如何珍视摄政王,一时还不敢怠慢,   摄政王刚吃完饭,在院子里溜溜达达地消食,一抬眼看见小皇帝,惊得头套掉了下来。   小皇帝想来和他好好说话,但是他迟来的思念叫他想把摄政王揉进身体,   摄政王避开了他的唇瓣,还觉得不够,又从席上下去,   低头道:“臣还没落魄到与几个后妃共享一个男人的地步,陛下请回吧。”   小皇帝全然无法理解这番变故,他慌乱不已,脱口问他:“不是你叫我去宠幸后妃吗?”   摄政王愣了一下,艰难地回忆了一会儿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有点想不起来了,   觉得小皇帝不能骗他,温和地和他笑了笑,拱手道:“是臣忘了,陛下恕罪。”   小皇帝一直自认亏欠,说完话才发觉自己如同在推卸责任,正想补救两句,   摄政王又问道:“臣在宫里呆的无聊,请陛下为臣选几个肤白貌美的妾婢消遣如何?” 第56章   摄政王之前的大度全是装出来的,   他自认为虚长小皇帝二十个年头,说不定哪天就先他而去了,   到时候总得有个人代替他陪着小皇帝,但他自私,新欢不行,孩子或许可以,   况且皇帝有无子嗣是国之大事,所以没必要和他太计较,   摄政王仔细想过,他要和小皇帝闹三天别扭,等小皇帝哄一哄就和他和好,   小皇子长大了还得叫他抱过来给他养,   他没手把手教成小皇帝,想起来还颇遗憾,   毕竟小皇帝在他心尖里藏着,能拿他怎么办呢?   然而现在却不行了,摄政王心里拈酸吃醋地想:卸磨杀驴的小王八蛋。   小皇帝被他神来之笔似的一句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他以己度人,觉得没一个理由能拒绝摄政王,慌张地从席子上下去捉他手腕,   摄政王看着他掩饰不住的惊恐神色,突然就意兴阑珊起来,   说道:“算了,说出去还让人疑心臣与陛下争抢妃子。”   他低头瞥了眼小皇帝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没舍得挣开他,   在心里偷偷地想:就亲昵这一会儿,口中问道:“小皇子取名了么?”   小皇帝赧然道:“还没有,这几天忙着和朝臣吵架,都没空仔细琢磨。”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翻遍典藏,选了好几十个字,正在犹豫不决,   摄政王听他说起朝中,就顺口道:“吵什么呢?”   小皇帝却没回答这句话,   他突然福灵心至,摇着摄政王手腕撒娇地问他:“阿岑来替我取好不好?”   他知道摄政王心肠再软不过,也勉强能猜出一点他的心思,   小皇帝以为摄政王会高兴的答应他,   然而摄政王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   低声问道:“陛下对这个孩子,是报以什么样的期望?”   小皇帝不知这和取名有什么关系,   但他已经为了自己长子的出身与归属与大臣们吵了无数次架,   谁和他提起此事都要先带着三分防备,   然而这回问及此事的是摄政王,摄政王不用防备,   他回答说:“等他身子骨多长一点,能担得住江山的,朕就封他为太子。”   说着又不自觉地找摄政王邀功:“皇后是大儒之女,眼界见识甚至胜过一般臣子,贵妃出身名门,然而被养得天真贪娇,这样既不会出现垂帘听政,也不会有外戚干政,现在只求他聪慧一点……”   摄政王哭笑不得道:“哪有陛下这样编排自家小子的。”   他没对小皇帝的这一套看似缜密的谋划说什么,反正他吃不了大亏,   坐在那里摸着头上的短毛想了一会儿小皇子的名字,   最后颓废道:“陛下这个姓哟。”   摄政王以前想事情的时候爱啃手指关节,   可惜那看起来不太雅观,被老王爷拎着扫帚揍了几次,不得不戒了,   后来秃了,不知道怎么就养成了摸光头的习惯,还觉得手感不错,   小皇帝盯着他的手看了好半晌,摄政王被他看得不自在了,讪讪地把手从头顶拿了下来。   要是以前他还可以毫不在意地邀小皇帝一起来摸摸,   但是现在觉得别扭,就只好算了,   小皇帝期期艾艾道:“阿岑没用我送去的药吗?”   摄政王想了一会儿:“陛下说在北境的时候?用得不是很勤,忙起来哪有闲工夫,得了空都是倒头就睡,这要是还泡着,淹死了都不知道。”   小皇帝监督着他用那个据说很灵的方子擦了小半个时辰,擦得摄政王直嚷嚷脑壳疼,   于是晚上就趁机留宿了,他非要抱着摄政王睡,百般武艺都使了出来,   眼见再撵人他就要哭了,摄政王也就只好随他,   小皇帝去洗漱,他坐在床上搓了会儿脚丫子,   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眼不见心不痒地先睡了。   小皇帝早上起来去上朝的时候他还睡得香喷喷的,   小皇帝被他紧紧搂在怀里,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从摄政王缠出了八只手的怀抱里解出来,   摄政王大约是心里惦念自己没讨要成的美婢,   咂着嘴说梦话道:“美人儿,美人儿……”   小皇帝弯腰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他还要说什么,   摄政王委委屈屈地嘟哝说:“美人儿是个平胸狼崽子,美人儿不要我了。” 第57章   平胸的狼崽子陛下直起身,冲着摄政王轻啧了一声,   他知道摄政王一向觉沉,恐怕也还没从北境的劳累中缓过劲来,   于是放心地低头啃了两口他的嘴唇,心满意足地走了,   没注意摄政王在他身后偷偷睁开眼睛看他,   摄政王牙齿轻轻咬着下唇,那地方刚刚也被小皇帝啃了一口,   还有点湿漉漉的,尝起来像摄政王此时的心情,   他施施然地把手枕在脑后看着小皇帝蹦出房间,唇边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   伸手在床头的夹缝间掏了掏,拿出来一张团得只有小指粗细的帛条。   小皇帝虽然还是一副情根深种,色授魂与的模样,关摄政王倒是关得很谨慎,   摄政王观察了几天,发觉偏殿内外宫人几乎没有往来,彼此见面绝不说话,   宫人的饮食是每天早上由一辆平板车推进来,摄政王瞥了一眼,都是不可能夹带的食物,   他自己吃的东西也都是一天三顿定点定时地做熟了从外面送进来,放在殿里的炉子上温着,   他若是突发奇想想吃点别的,来回跑腿的都是一个人,大约是小皇帝信得过的太监。   幸好小皇帝还给他留了点情面,没叫人一天到晚地跟着摄政王,   只叫人看着他不要与殿外的人接触,让他得了个机会从心腹属下手里拿了帛条。   拿到帛条的过程摄政王半点也不想回忆,   幸好拿进来的炭灰都是新的,帛条也封得严实,气味不算可观,   但是他的回信就不一定怎么样了,   摄政王想了一会儿幕僚嫌恶地拿着回信的样子,   心软地决定如果还能出去,就把自己珍藏的酒从地窖中挖出来陪他喝了,   如果出不去,也叫小皇帝把酒挖出来,他墓前撒一坛,幕僚墓前撒一坛。   帛条上用蝇头小字写了小皇帝在他离京的这两年都做了什么,   摄政王昨晚在小皇帝来前已经看了一遍,知道这一套谋划必然出自正相的手笔,   他躺在床上,指尖从“帝复建上泽军,探查百官,兼断刑狱”的字迹上滑过,   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回信说:“又见东西厂旧事矣,罢,罢,吾辈性命如鸿毛耳。”   早上更衣的时候把新写的帛条卷好扔进了恭桶用来隔味的炭灰里,   若无其事地同看守他的人讨要他自己的刀。   摄政王的佩刀是先皇登基的时候所赐,名唤托阿,   不知道是直白地想和他托付山岳,还是暗示说想和他葬在一处,   摄政王听到刀名的时候一脸马上要鸡飞狗跳的表情,吓得先皇抱着儿子落荒而逃,   接着就是逆王逼宫,先皇和他一路逃亡,竟一直没倒出嘴来问,   傅秉笔把他的刀拿来,摄政王接过刀拔出来看了一眼,仍旧寒气森森,   若无其事地问他说:“陛下晚上还来么?”   小皇帝就是原本不打算来,听到他这么一问定然也要挤出时间来见他,   这念头在傅秉笔脑内过了一遍,他斩钉截铁道:“还来。”   摄政王就笑了,他轻快地抱着刀一颔首:“有劳。”   小皇帝晚上来时摄政王就在院子里舞刀,   大概是嫌宫里准备的衣服都是宽袍大袖,舞起刀来碍手碍脚,   他打着赤膊,院子里的灯火都照在他身上,   动时顾盼生辉,静时两颗汗珠就倏地顺着腹股沟滑入衣物,   小皇帝毫无防备地走过去,摄政王回头看他,   他的长眉被汗水浸得颜色极重,眼里星光极亮,唇又极红,锐利得像一把刀,   小皇帝情不自禁地吞了下口水,接着摄政王手中的刀就横在了小皇帝颈侧,   小皇帝惊愕地看向他,不过只有电光火石间的一瞥,摄政王眼眶泛着一层红。   摄政王反手持刀,把小皇帝逼得连退了几步,压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廊柱上,   他眼眉都沉沉的,刀锋紧贴着小皇帝的喉咙,   小皇帝甚至怀疑就连开口说话刀锋都会割破皮肤,   他嘴唇动了动,无声道:“我夺了阿岑的权势,阿岑便恨得要杀了我么?”   在外候备的上泽军跃上宫墙,架起弩直指摄政王的头颅。   摄政王余光看见了指着自己的弓弩,但他手里的刀极稳,   轻声答道:“臣想了一天,如今寰区大定,宇内衡清,小皇子名寰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皇宫里的恭桶是可移动的,每天定时清理,大号用炭灰盖上,小号不……不提了。   山阿:山岳;小陵。   摄政王的刀可以理解成托付山岳,也可以离理解成是……同体托山阿(。   ~~   摄政王的新头型古装不太搭配,不过脱了就很有侵略性和攻击力了~ 第58章   刀刃微微离开了小皇帝咽喉让他说话,   小皇帝用他强装出来的冷静和摄政王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释然道:“阿岑养他,不许像养我似的掏心掏肺,帝王之家,哪有养得熟的狼崽子。”   摄政王的眼眶确实红了,他俯身亲了他,回手把刀架在了自己颈上。   他把刀压在小皇帝咽喉上时手极稳,架到自己颈上时也没有什么颤抖,   只有在屈膝跪倒的时候有一点哽咽,大约是他从金戈铁马中闯过来后仅剩的柔情,   缓缓道:“那臣便不在前面挡着陛下的皇图霸业了。”   “倘若陛下还愿意,臣想和陛下同椁,倘若陛下不愿了,臣在先皇那还留了个位置……”   摄政王与他诀别要端端正正地俯首叩头,手中的刀就按在了地面上,   小皇帝在他近前,急中生智地一脚把他的刀踹飞,   候在近旁的上泽军蜂拥上来扣住了摄政王手腕,就着他叩首的姿势把他压在了地上。   这回摄政王犯上犯得有目共睹,   然而小皇帝偏偏不忍心把他再关进水牢,他尤在后怕,什么都不忍心做,   只能接着软禁在偏殿里,除了上朝都在偏殿陪他,看上去像打算搬到这里来办公。   皇帝在这内外看管的就更严了,摄政王没有什么机会再传递信息,   幕僚的回信就被上泽军从炭灰里查了出来,   摄政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搜查,   他传不出消息,死倒是容易,可他那一腔血勇已经过去,再提不起勇气来,   小皇帝拿着回信瞥了他一眼,没给他看信上的内容,带着人走了,也没有和他计较。   他没有给摄政王加什么禁锢,刀让他带着,摄政王翻他的奏折也没有阻止,   除了不再爱往摄政王身上黏,摄政王偶尔偷看他时躲着他的视线,   他竭力扮演一对相知的君臣,哪怕晚上回去要后怕得咬着被角流泪。   过了小半个月,小皇帝再来时没有带他成筐的奏折,而是带了一个人,   来人灰头土脸地跟在他后面,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看着像是从地里挖出来的,   摄政王远处没认出人,到了近处看见脸才认出这是自己的幕僚,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神色有点疲惫,他低声说:“阿岑自己问吧,问完……”   他话音顿住良久,摄政王不由得抬头看他,   小皇帝死死掐着手心,平静道:“朕放你走。”   小皇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还带走了守在偏殿外的禁卫,   摄政王盯着他的背影看,口中问幕僚:“究竟怎么回事?”   幕僚沉默片刻:“末将听闻回信被陛下拦下,收拾行囊跑了,在京郊被抓回来。”   又满面羞愧道:“末将知道陛下要对麾下动手,然而慑于忠义,未敢报于麾下,早知今日……末将这条命赔给麾下吧。”   摄政王摆了摆手,问道:“府上还剩多少人?”   幕僚不知道他是不要自己这条命,还是不在意了,赧然道:“麾下被软禁后能走的都走了,现在只剩末将和那个仰慕麾下的参事主持。”   摄政王有时怀疑自己是心灰意冷,有时又以为自己是看开了,   他再有英雄时,如今也只是个生了白发的落魄将军,   活得不太痛快,死又不再敢,   便撵人说:“你们也走,我要想做个闲人,养你们也说不过去。你想去哪?我和陛下说一声。”   幕僚仔细地打量着他,确定他真的不想争了,   回答说:“末将这条命是麾下的,家里也没人了,麾下要是不嫌弃,还想在王府混口饭吃。”   说着又故作笑颜,“早看麾下花园里那堆乱长的花不顺眼了。”   摄政王没说行不行,他可有可无地点了一下头,去书房把兵符拿了过来,   和幕僚说:“我先送你出去。”   幕僚看到他手里的兵符,惊疑不定道:“兵符怎么还在麾下手里?陛下是真的放您走,还是想借机罗织个擅闯宫闱的罪名将麾下射杀……呸,我这嘴。”   摄政王说:“不知道,你要是怕就在这待着,我去谢恩,再和他告个别。”   小皇帝在自己的书房里坐着,   摄政王路上碰到了端着晚膳的傅秉笔,   傅秉笔把他拉到一边,千求万请地把手里的晚膳交给他,求他务必要小皇帝吃一点,   摄政王一手一盒晚膳进来的时候小皇帝还在假装认真批奏折,   大概是闻到饭菜的香味,头也不抬道:“不是说晚上不吃了吗?”   摄政王道:“小陛下。”   他看见小皇帝愣了一会儿,沉稳地把笔搭在笔架上,才抬起头看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第59章   小皇帝常在摄政王面前哭,   他是所有人的君王,唯独是摄政王的心肝,   摄政王可以把他搂在怀里轻言细语地安慰,小皇帝想念他的臂弯,   这思念好似已将他重重淹没,叫他无从挣脱,也无从呼救,   就只好默默流泪。   他害怕泪滴落在奏折上第二天叫人发现,忙着用袖子擦,一边慌张地看摄政王,   摄政王站在台阶下仰头望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过了片刻,他含混地笑了一下:“陛下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动不动哭鼻子啊?”   小皇帝含泪道:“阿岑是来与我道别。”   摄政王一手一个装着晚膳的盒子,一身烟熏火燎的烟火味,袖子里却是一对兵符,   情爱与家国,都坠得他有千斤重,也举步维艰地走了二十余年,   如今小皇帝把他的情爱与家国都要走了,反而叫他不会走路,   摄政王慢慢上了台阶,把晚膳和兵符都放在了小皇帝桌上,轻轻地抱了抱他,   他把这当作说不出口的告别,心里装着的小皇帝上蹿下跳,让他难以割舍,   如同心头一刀。   小皇帝小声恳求道:“再抱我一会儿。”   摄政王不敢说话,怕一开口也是哭腔,就只好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转身下了台阶。   摄政王府冷清得几无人声,家里的老仆见他回来热泪盈眶,连声张罗着给他接风洗尘,   摄政王无事可做,任由他拉着自己洗涮了一遍,和两个幕僚围坐了一桌喝酒,   那个仰慕他的参事举着酒坛灌了自己两坛,攒出了勇气上来抓着摄政王的手自荐枕席,   摄政王也喝了一肚子黄汤,眯着眼打量了他一通,嫌弃地一脚踹开,   挑拣道:“个子矮眼睛小鼻梁短耳朵扁头发少,灭了灯也不找你这样的。”   委屈得参事坐在地上打滚,幕僚把他当个绊马索跳来跳去,   摄政王坐在一边喝彩,大着舌头给他们唱荒腔走板的战歌,唱着唱着哇哇大哭,   拍桌道:“老子丢官失恋还秃头,谁能比我惨?”   参事的声音比他还大,呜呜道:“我也失恋了。”   剩幕僚一个看着他们拍掌傻乐,闹了个一地狼藉。   摄政王醉醺醺地摸回自己屋和腰带打架,   被老仆追在后面手忙脚乱地塞了一嘴口齿乌髭,东倒西歪地刷了个牙,   对着水盆嗷嗷地直叫唤,说里面藏着鬼,不肯洗脸,   老仆打不过他,只好悻悻地放弃了,把他外衣扒了往床上一推,关上门走了,   老白猫眼疾尾快地收起了横在枕头上的尾巴,还是被这醉鬼垂涎地抓着爪子啃了一口,   动手动脚道:“心肝美人儿,来给我抱抱。”   被猫用肉垫照着鼻子揍了一巴掌。   小皇帝跟着他溜出宫,躺在摄政王被子里可怜巴巴地想:我才是他心肝呢。   摄政王晕头涨脑地往床上躺时摸到一手温热的皮肉,手感有点熟,   他坐起来借着床头的烛火看了一会儿,   看着是个肥瘦相宜,骨肉匀称的,于是喜滋滋道:“这个我喜欢。”   小皇帝曾试过摄政王缺席的日子,那时他还年少,满身鲜衣怒马的少年气,不算太难熬,   可现在摄政王一走,只是一顿晚饭的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娇惯得没办法熬了,   按捺不住地偷溜出来找他,   摄政王摸着他说喜欢,小皇帝便活了过来,   他脱了衣服,用腿勾着摄政王偏瘦的腰身,让他进入自己。   小皇帝感觉痛,但是想把浑身的力气都用来紧紧搂着摄政王,   他的呻吟声撵走了一只猫,引来了一个长着伶牙俐齿的摄政王,   摄政王细细地舔他的唇瓣,像打开一个藏着珍珠的蚌打开他,   蚌壳里的嫩肉从没见过天日,碰一下便甜与酸涩倾盆,   痒得小皇帝口角溢血,犹自含笑问他说:“阿岑别走了好吗?”   摄政王见血一下就清醒过来,惊慌失措地披上衣服奔出去大喊医官,   医官应了声,又掉了魂似的奔回床边,   小皇帝正好抬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痕,见他进来,把头转向了另一侧。   作者有话要说:   ps是he!真的,信我,不然哭给你看。 第60章   摄政王的酒意已经被小皇帝这一口血吓得四散奔走作鸟兽散,   他不能猜测这变故是如何发生,生怕答案叫他追悔莫及,   就只能失魂落魄地坐回床边,把小皇帝的手从被子里搜出来紧紧握着,   小皇帝手被他抓痛了,但他觉得这是偷来的时光,便不忍心提醒他,   也悄悄地回握过去,却把摄政王惊醒了。   他从床边跳走,手却忘了松开,把小皇帝拽得起来了一点,被子从他赤裸的胸膛滑了下去,   小皇帝胸口有他的吻痕,颜色还是艳的,   摄政王下意识地把被子提了上去,避开了视线,   小皇帝心里有些懊悔,不敢再向他索取温存,只好责怪这口血吐得不是时机。   摄政王府的医官曾经是个随军的大夫,上了年纪后就在摄政王府里讨口饭吃,   他擅长治急症和外伤,过来搭了会儿小皇帝的脉,给他开了个安神的方子,   偷偷摸摸地把摄政王拉到外面,小声说:“这是慢病,我不擅长这个,麾下最好再找人来看看。不过按常理,郁结的血吐出来就是好了一半,剩下的慢慢调理即可。”   摄政王低声谢过他,不好意思叫老仆起来,自己把他送了回去,才去见小皇帝。   小皇帝偷了片刻温存,放在舌尖心头回味三四遍,   感觉够他接着回去做个无私情的帝王,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边准备走了,   看到摄政王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轻声道:“让阿岑看我笑话了。”   摄政王手里拿着药方,后怕还没从他这完全离开,手是抖的,连带着纸张簌簌作响。   摄政王走时小皇帝还健康得一晚上能睡他三四回,   这才两年多点就把自己糟蹋出了病,哪还不明白怎么一回事,   他忍得住自己的愤懑不平,忍不住心疼,拦着他不让他走,   故作轻松地问道:“宫门都锁了陛下去哪?到后街去喝花酒吗?”   小皇帝平静道:“朕现在不走,以后可就走不动了,然而岑卿能留朕多久?”   他看着摄政王,实在是太喜欢了,没办法说服自己挪开视线,   摄政王从战场和朝堂中刀枪箭雨中滚打摸爬出来,却是满肚子赤忱,   小皇帝独自一人在冰冷无味的皇宫中住久了,碰到这热便忍不住凑上去看看,   他不能铁石心肠无懈可击,便爱在摄政王这露着软软的腹部烤一烤,   露得久了,便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从此离不开,试了一下,果然痛彻心扉。   小皇帝藏着软肋,伪装出一点无可奈何地笑意:“朕来留个念想,吓到阿岑了。”   摄政王没头没尾道:“留下吧。”   小皇帝嘴角有未擦净的血痕,他开口时感觉到它们结成了血痂,就把它们舔了下去,   摄政王对他说话,眼睛却不看他,小皇帝不想再让他被自己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再伤一遍,   便往外走,头也不回地提醒道:“阿岑又要心软了?”   摄政王刚刚一直握着小皇帝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他,   小皇帝听他在自己背后不轻不重地问:“小陛下非逼臣掏心掏肺才能说两句实话吗?”   他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回过头来看摄政王。   小皇帝眼中不知渴求与愧疚哪个更多些,他的眼眸里有光,但是看不清是否是泪光,   摄政王和他相对站了一会儿,不等小皇帝回答,把他拦腰扛了起来塞进自己被窝里,   “臣今年已经四十五了,”摄政王说,“纵是志向不移,奈何华鬓先白,还能陪小陛下折腾几年?您就要这么一直躲着臣?”   小皇帝老老实实地躺在他的被窝里,   被子是新晒过的,有一点甜味,和摄政王带进来的酒气混在了一起,   有什么东西哽在他喉头,让人疑心是摄政王在里面偷藏了一根鱼刺,   他不敢眨眼地看着摄政王的面容,未竟的欢好和数不清的惊惧此时一起往他心头刺去,   摄政王眼角生了皱纹,新长的头发里夹杂着白发,握他手的手背能摸出细纹,   名将白头和美人迟暮竟不知道说哪个更合适,小皇帝又酸涩得红了眼眶。   他明明知道世上并没有能让他的情爱与抱负两全的办法,   也没有能让他俯视江山地方多一个人落足的勇气,却还贪心让摄政王既跪着又爱他,   他艰难道:“朕未曾辜负天下,却唯独辜负岑卿真心……是我配不上阿岑。”   摄政王坐在床边低着头和小皇帝对视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掀了被子和他挤在一起,   他唇边含笑道:“陛下不负江山黎庶,让臣见一见海晏河清,盛世之景,便是不负臣了。”   小皇帝紧紧抿着嘴唇,他想说摄政王顾左右而言他,还想把盛世捧到他手心,   最后出口的却是:“阿岑总有千百种道理。”   摄政王伸出手熟练地从小皇帝颈下穿过,揽住了他另一侧的肩膀,把他抱在了怀里,   有太多复杂得不可言说的爱恨和忠义冲破他设下的重重防备,叫他亲吻他,好心生欢喜。   摄政王软弱道:“小陛下拿着臣的心肝叫臣滚,臣能去哪呢?” 第61章   小皇帝的身量已经高出摄政王一头,却正好够摄政王抱个满怀,   他蜷着腿缩在摄政王怀里,用脸颊蹭他的下颌,小声说:“我亏欠阿岑良多。”   摄政王侧着身搂他,被小皇帝像猫一样蹭得舒服了,懒洋洋地点了点他的鼻尖,   顺着他道:“是啊,”他语带笑意,“你这个负心汉。”   小皇帝鼻尖有一点凉,他捉住摄政王的指尖啃了两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白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回了床头,偏着头看着这两个人,   见没人注意到他,偷偷摸摸地伸出尾巴在摄政王眼前晃了晃,得到了一个温柔的摸头,   小皇帝低声道:“阿岑还愿意原谅我吗?”   摄政王此时软香温玉在怀,宁可大被一盖装作无事发生,也不愿去想这么锥心刺血的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情愿地开始思索,把平生所重通通拿出来与小皇帝相衡量,   还没得出答案,小皇帝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会儿,成功地脱了外袍。   他之前急着离开,是匆匆套上的外袍,闷在被子里捂出了一身汗,   表面看上去衣着整齐,脱下去后里衣还是凌乱的,   露出一片白皙滑腻的皮肤,有一点艳色从薄衣下透出来,   摄政王在灯下看他,感觉颇有点色如春花的味道,让他口干舌燥,   好像没有什么比他平安喜乐更重。   小皇帝好似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答案,   他之前害怕一晌贪欢,现在又想能得一宿是一宿,   抓着摄政王的手指贴到自己脸颊上,喃喃道:“我想要阿岑了。”   摄政王还没衡量完,不过也没找到比小皇帝更重的事物,如今只欠小皇帝的一个交代,   于是不太坚定道:“明天早朝……”   剩下的话被小皇帝吻住了。   摄政王同他亲吻,他从小皇帝舌尖尝到了一点血味,味道似苦似甜,   他的唇瓣既藏了刀刃,又藏了蜜糖,为他耳炫目迷之物,   小皇帝手指紧紧扣着摄政王肩背,好像要把他压进自己身体里,   他啃咬着摄政王,用舌尖去碰他唇齿,像一只叼肉的狼崽,下嘴前还要试探肉新不新鲜,   摄政王被他啃得乱了呼吸,气急败坏地掀了被子,从小皇帝胸口往下摸去,   老白猫蹲在床头不敢置信地叫了几声,发现这屋里已经没人顾得上理他,就悻悻地跳走了。   第二天小皇帝早早起来准备溜回宫中的时候被摄政王院子里的猫围攻了,   财哥从这群男女老少俱全的猫里脱颖而出,率先爬上了小皇帝膝盖,抱住他不放手了,   摄政王在屋里听见猫叫声,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在床边没摸到人,猛地醒了过来,   他趿着鞋子走出去找小皇帝,发现自己的猫好像都移情别恋了,一脸幽怨地蹲在后面看他,   小皇帝好似养了一只叫岑江的猫,还得来抚摸他,忙得出不去摄政王府,   等摄政王吃完了醋,帮他手忙脚乱地脱身到宫殿的时候已经过了早朝的时间,   小皇帝被言官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只好连连认错。   他现在处理起朝上的奏对已经驾轻就熟,不到半个时辰就散了朝,   宰执们回参政台,他回自己书房,对着桌上摆的玉猪和财哥镇纸发了一会儿呆,   草拟了一份诏书发给参政台看看能不能过,   诏书事关重大,摄政王当天下午就收到了自己安排在参政台的探子送来的副本,   小皇帝写道:“武定王一脉于国有大功之人不下十数,忠义无双,可减封号一字,且朕不愿见功臣无后,欲择其同宗始龀幼童之善者,承其宗嗣,与朕之子同进退,诸公论之。” 第62章   离摄政王被小皇帝在朝堂上一撸到底已经快一个月了,   参政台本来就在为摄政王失势后留下的官职空缺争来抢去,   该拉帮结伙都已经抢夺得正激烈,   若不是这是一帮文官,恐怕彼此间半夜翻墙钻窗套上麻袋打一顿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参政台半点面子都没留给摄政王,此时小皇帝这封诏书一到,立刻面面相觑地犯起了糊涂。   历来只有皇帝的兄弟才会受封单字亲王,异姓臣子因功封王,活人里面从没有受封单字的,   如果说小皇帝是念在摄政王劳苦功高,还顾全大局没有与他反目的份上给他个虚衔,   不过是给功臣多加些封赏食邑,这些大臣还可能捏着鼻子接受了,   可他又要操心摄政王的子嗣,让他和自己的长子一起读书,   虽说是摄政王一脉和皇室早有约定,然而如今两人已经翻脸,他又没有娶妻生子,   众人早把小皇帝长子伴读的位置视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万万没想到小皇帝会突然下这么一道诏令,看语气活脱脱一副老妈子模样。   参政台中宰执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想把这封诏书驳回,谁也不敢开这个口。   当年为摄政王上书委婉劝诫小皇帝变法的执政位置已经往前挪了两个,   从陪敬末位挪到了第五的位置上,以他这个年纪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是唯一一个在参政台中做孤臣的,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摄政王的阵营中转投了小皇帝。   执政从桌上把小皇帝送来的诏书拿过来看了两遍,轻咳了一声让众人安静下来,   这一屋子人都转过头看他,执政神态冷静道:“陛下这是在给他撑腰呢。”   他把没盖印的诏书卷好放回去,左右环视了一周,团团一抱拳,   沉声道:“诸公可是都忘了,高祖曾赐予武定王丹书铁券,上刻‘凡国朝一日在,庇卿子嗣一日,纵谋逆不及家累’。流水的宰执,铁打的武定王,摄政王是历代武定王中唯一出将入相的,于情于理陛下都不能任其被欺负……”   小皇帝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绕过跪了一院子的参政台官吏,无声无息地走了,   宰执们在正相的值房里吵了一下午,最后还是在小皇帝的诏书上盖了参政台的印还给他,   第二日小皇帝便令礼部选字,又生怕摄政王消息不灵通了,偷偷派人去他府上告诉他,   摄政王把财哥塞进傅秉笔怀里让他带给小皇帝,摸着下颌想了一会儿,   殷殷地嘱托他说:“要长得好的,最好再查查其父祖有没有脱发困扰,有的也不要。”   小皇帝抱着财哥一脸哭笑不得地听完傅秉笔的回报,   捏了捏财哥软绵绵的肉垫,又叫人给摄政王送纸条说:“头发和财哥的毛一样多的行吗?”   摄政王当即就揪着幕僚给他憋了一封感激涕零的奏表出来,   自己咬着笔杆润色了一下,兴高采烈地连着一盒自己珍藏的猫宫图递到了宫中。   摄政王文采只能被称作不功不过,奏表没什么好看的,倒是盒子里的东西非同一般,   小皇帝一个人看着画册封面上画得毛发分毫毕现的猫蛋蛋目瞪口呆,   吓得他赶忙拿桌子上的奏折盖住,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放心,   偷偷摸摸地塞进了书桌下的夹层里,批两本就摸一下确定还在,   比当年偷看春宫图还胆战心惊,   晚上就迫不及待地躲在被子里和财哥一人一边枕头翻完了猫宫图,   财哥按着最后一页冲小皇帝喵喵叫,小皇帝看了会儿毛色,发现画上是财哥,   又翻到前几页看了看,认出这是摄政王那只老白猫,角落里有摄政王的印,是他自己的画的。   小皇帝回头点了点财哥的鼻子,酸溜溜地说:“这是你们一家。”   财哥眯着眼睛:“喵?”   小皇帝要吃一院子猫的醋,感觉有点吃不过来,拎着画册嘀咕道:“他都没给我画过。”   接着画册里面掉出来一张字条,摄政王潇洒地写道:“此后入我房门,需先聘狸奴。”   是被几只猫挠过后才签订的条约就不知道了。 第63章   小皇帝给他这个面子,下次再去的时候就拎了一袋子御厨腌的小鱼干,   老白猫带头打劫,   摄政王出来接他的看见小皇帝被几乎被猫淹没了,都扑在他身上喵喵撒娇,   摄政王费了一番周折才把他从猫球里解救出来,发现没给他带吃的,   当即翻脸作凶恶状:“谁家的小郎君细皮嫩肉,来给大王我做下酒菜?”   把小皇帝叼走啃了一通。   小皇帝仰躺在床上,摸着摄政王一身汗湿的结实皮肉,   怀疑自己被啃掉了一层皮,于是颐指气使地叫他滚出去,   摄政王看他这副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模样,觉得可爱得心痒难耐,又抱着人亲了会儿,   在小皇帝气急败坏地想给他一脚的时候跳起来躲开了,给他拿了打湿的方巾过来擦身体,   小皇帝懒洋洋道:“礼部议了几个字出来,安定平宁清晏,都是差不多的意思,阿岑喜欢哪个?”   摄政王把小皇帝湿漉漉的腹部擦干净,扔到床边打算毁尸灭迹,闻言啃了一下指甲,   小皇帝叫道:“哎呀你别啃!还没洗手呢。”   摄政王入嘴了才察觉味道不对,不过啃都啃了,就大尾巴狼似的淡定地瞥了他一眼,   小皇帝和他对视了一下,脸红了起来,不自觉地扭了扭腰,   摄政王一本正经道:“小郎君要克制啊。”   小皇帝反唇相讥:“谁刚才说腰疼的?”   摄政王还没说话,财哥扒着窗户冲屋里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意思是小鱼干吃完了,两位时间到了,   小皇帝不禁感慨道:“阿岑这是养了一院子猫祖宗。”   说到这想起来摄政王的猫宫图,又忍不住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摄政王又痒又疼,好险没崩了表情,连忙举手投降,   哄他说:“我明明只养了一个狼崽子。”让小皇帝在他胳膊上磨牙,   自己摸着头顶琢磨了一会儿,下决定说:“那就晏好了,这个字没人用过。”   小皇帝刚把“晏”字含在舌尖念了两遍,   听他说了理由,哭笑不得地在摄政王胳膊上留下两排整齐牙印,   摄政王嗷嗷地说:“好牙口好牙口!”   接着假装不经意地提起道:“臣在偏殿书房书架的格子里落下一本书,小陛下次来的时候帮臣带过来好吗?”   小皇帝回去就翻到了柜子里的情书,捧着发烫的脸想:我好欢喜。   礼部第二天接到了小皇帝的手书,说“晏”字适宜,   便择了一个吉日良辰,令宰执们做正副使前去摄政王府宣旨,真情假意的都恭贺了一番,   晚上的时候京中勋贵都纷纷来摄政王家里拜山头,热闹了足足一个月才消停下去,   小皇帝已经办完了第二件事,一道口喻把新鲜出炉的晏王叫到了诏狱。   摄政王在大同遇刺后兵马元帅被盛怒中的小皇帝下了狱,   他的势力也算是盘根错节,三司会审了十数次才定下罪名,判了秋后处斩,   如今已经快到死期了,兵马元帅在诏狱中说要见摄政王,   小皇帝接到上泽军的禀报,准备去给他撑腰。   他昧下了摄政王的情书,有点做贼心虚。   摄政王一听是兵马元帅要见他,就戴上头套出门了,   兵马元帅在牢狱的栏杆后和他不做声地相对而立了半晌,   涕泪俱下道:“求王爷替我照顾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来世我做牛做马……”   他向摄政王叩首,哽咽不止道:“来世我做牛做马、做牛做马报答王爷。”   摄政王离京前兵马元帅正在得志时,如今他回来兵马元帅已经鬓发俱白,老态龙钟,   他恻隐道:“世叔安心。”   算是应下了他的恳求。   兵马元帅处斩那日摄政王为他收了尸,   他的子女都被判了流徙,摄政王便每年往流徙处送上银钱请托监官照顾,   闷闷不乐了两三天,抓着小皇帝审道:“我的书呢?”   小皇帝知道他物伤其类,赌咒发誓说:“我若再负阿岑,叫我被天打雷劈。” 第64章   摄政王前些日子受人恭贺没少收礼,又有钱请溜出宫的小皇帝喝花酒了,   他故态复萌,在开凿出来的瑶池上租了一艘画舫,带着自己那一院子猫上了船,   画舫上胭脂水粉各有千秋,摄政王自己无福消受,就把这些妙龄女娘分给了猫,   老白猫跟着摄政王厮混得久了,早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轻车熟路地挑了一个艳压群芳的,把头迈进姑娘软绵绵的胸脯里销魂去了。   小皇帝上船来找他时发现满甲板都是与猫嬉闹的姑娘们,   刚想打翻一个醋缸子,就听迎出来的摄政王得意洋洋地道:“这回没人来打扰我们了。”   小皇帝扑到他怀里,一脸辛酸地说:“明明阿岑不带猫进宫就行了。”   摄政王愣了片刻,呜呜地哀嚎道:“我的一世英名啊。”   小皇帝只好赶忙抱着这个无赖安慰,吓唬他说:“你再哭猫就过来了。”   硬是把摄政王吓出一个嗝,回过神来鸡飞狗跳地追着他要他忘了这件事,   最后把小皇帝扑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龇牙咧嘴地恐吓他:“我要吃了你!”   小皇帝手忙脚乱地挠他腰间软肉,把摄政王挠得活似一块滚刀肉在床上滚来滚去,   冠帽衣襟散了一床,露出一身结实漂亮的肌肉,被小皇帝按住捏了通,瘫在床上看着他。   小皇帝心满意足地枕着他胳膊听他像个被采花贼采了花一样嘤嘤哭诉,   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找他是来做什么的,   一拍摄政王的大腿坐起来道:“阿岑明天得进趟宫,看看哪个孩子合意。”   摄政王一听马上忘了假哭,关切道:“头毛都多吗?”   小皇帝已经提前偷偷地把人都见了一边,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说:“都多。”   摄政王就心满意足地躺平了。   第二天小皇帝见到摄政王的时候险些被他脸上扑的粉淹没,   忍着笑叫傅秉笔领宫女过来把他重新打扮一番,一看就是盖世英雄模样了才放心地放他过去。   岑家算是大族,虽然摄政王本宗就剩他一人,分支中他的同辈却有三四十人,   他也不挑嫡庶,下一辈的人就更多了,   上泽军把这些人的父母过了一遍,挑了身家清白的出来,   小皇帝再照着摄政王的要求替他筛选了两次,最后留下的还有六人,   都被小皇帝接进宫看了看心性,最后剩下三个难以取舍,就留给摄政王挑选。   摄政王带着财哥进了房门,打眼一看这几个朝气蓬勃的小少年,立刻想起了当年的小皇帝,   大概是被牵动了心绪,看哪个都觉得喜欢,只好闭着眼睛让财哥选,   财哥挨个闻了闻手指,蹲在了摄政王一个近支兄弟的小儿子脚上,   摄政王问了名字,岑家下一辈属玉,他单名琅,   摄政王念了两遍,原本想夸好名字,猛地反应过来,顺手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记,   笑道:“你这小子,将来得占多少小娘子便宜。”   岑琅冲他露出一个羞涩的笑脸。   摄政王把他留给小皇帝看一会儿,自己把另外两个孩子送回了本家,   再回来的时候岑琅已经坐在小皇帝书房的地毯上和财哥玩成了一团,   财哥上蹿下跳,叫着让他埋肚皮,摄政王走过去时瞥了一眼,发现他的眼眶貌似有点红,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镇定地批着奏折,心里酸溜溜地想:他之前最喜欢我了。   岑琅见到摄政王过来,把财哥举起来递给他,被摄政王顺手拎到了小皇帝书桌上,   这位混不吝的盖世英雄笑眯眯道:“今天可以吃猫蘸醋了。”   小皇帝操心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朕当年没被岑卿养得丢胳膊少腿,可真是命大。”   压着他约法三章:“不许带着他沉迷猫色;不许上树掏鸟蛋;不许每天给他编草蚂蚱。”   他说一条岑琅的小脸就皱一下,等都说完就皱成了包子,和摄政王的一模一样,   小皇帝气势汹汹地敲着桌子道:“快点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财哥原本有个简单朴实的名字叫发财。 第65章   摄政王才不怕他这个这个纸老虎,他低头看了一眼装乖的财哥,一手按在书桌上凑近他,   几乎贴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问:“小陛下哪来的这么大醋劲,和个孩子争宠?”   小皇帝理直气壮道:“国家无事,我有空吃醋。”   摄政王许久没去喝花酒厮混,一身甜言蜜语的功夫都落下了,只有哄小皇帝还是驾轻就熟,   他把岑琅送回摄政王府,想着他是刚刚离家,就留下来陪了他一会,   看他睡了才把自己拾掇了一番,偷偷摸摸地溜回皇宫,钻进小皇帝的被窝里。   摄政王刚离京那阵正相热衷于假装摄政王往他被窝里塞妃子,   傅秉笔不擅于内务,小皇帝以往都让他在外替他探查,   摄政王走的时候李总管已经能动了,就又把他换了回来,   他大概是在正相手中有什么把柄,   小皇帝好几次处理完政事,筋疲力尽地回寝宫向床上倒时砸到一个会娇声呼痛的妃子,   气得把李总管撵去修陵,换了傅秉笔上来。   他当时还仰仗正相,不好和他这个惦记着让自己子孙满堂的长辈翻脸,   后来实力勉强能与正相抗衡了,才委婉地和他提及此事,好歹换了个房中清净,   只是已经养成了看见被窝鼓起掉头就走的习惯。   他嘴上和摄政王说国家无事,手头的琐事还是一个接着一个,都处理完也已经将近亥时,   本来不该批到这么晚,奈何他前几日总往摄政王府跑,就积攒了许多,   小皇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寝宫走,心里还在想:美色误我,美色误我……   接着就看到了被窝里好似躺了人。   他也没细看,下意识地就转身走了出去,站在门外喊傅秉笔,   摄政王都准备好接住扑上来的小皇帝了,没想到人一见面转身就走,   不由得犯了嘀咕:这是还在吃醋呢?还是嫌我年老色衰了?   傅秉笔在外面看着人烧热水,又张罗着给摄政王做宵夜,听到小皇帝叫他匆匆跑过来,   小皇帝冷着脸问:“你想陪姓李的去给朕修陵了?”   傅秉笔听得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触怒了小皇帝,   他思索了一会儿,犹豫地小声道:“您和摄政王吵架了?那奴婢进去把他撵出来?”   小皇帝还没答话,被人从身后伸臂一揽抱了个结实。   摄政王把他拖进屋里,顺便踹上门,把可怜的傅秉笔关在了外面,   他没穿上衣,贴着小皇帝耳语道:“陪我睡一晚,明儿带小郎君上树掏蛋。”   小皇帝不甚真诚地挣扎了两下,怒道:“谁要去掏那玩意!”   摄政王惋惜道:“我炒的鸟蛋可好吃了,”他哼哼唧唧地说,“或者我牺牲一下,让小郎君掏蛋行不行?”   被小皇帝羞恼地往脚上一踩,带着他蹦上了床。   摄政王做纨绔的天赋大概只比他做大将军的天赋差一点,   没过两个月满京城的猫都知道了摄政王府藏着一家美人,半夜三更摸到他窗下叫春,   可怜财哥年纪轻轻就被骗钱骗色,翘着尾巴和老白猫炫耀了没几天,累得瘫在地上直叫唤,   摄政王心慈手软地把他抱给小皇帝,等他再接财哥回家,他就是三窝奶猫的爹了,   这幸福来得沉甸甸的,财哥不堪重负,垂头丧气地扎进了尾随而来的小皇帝怀里。   小皇帝来请摄政王去围观小皇子抓周,   他被朝堂上那几个吵着早立太子的言官烦得头大,只打算请几个亲友围观,   小皇子带着一身奶香味,手脚并用地抓过小皇帝的印章放在嘴里咬了咬,   开心地一屁股坐在桌上用它磨起了牙,别人怎么哄也不放手,   抓了印章是个好彩头,大家都说了两句吉祥话,跟着傅秉笔出去蹭吃蹭喝了,   摄政王留在后面偷偷地碰了一下小皇帝的手,悄声叹气说:“没有小陛下当年出息。”   当年犹在逃亡途中,条件简陋,摄政王只在桌上摆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先皇托付给他的玉玺,另一样是他的兵符,   小皇帝一手一个还嫌不够,跌跌撞撞地爬到桌子尽头,张开双臂抱住了摄政王的腰,   摄政王轻车熟路地把印章从小皇子嘴里哄出来,刚一转过身想还给小皇帝,   小皇帝也一张双臂抱住了摄政王的腰,贴在他胸口问他:“是这么抱的吗?”   摄政王一弯腰兜住他膝盖窝,把他打横抱了起来,纠正道:“是这样抱。”   小皇帝吓得连声叫道:“别闹别闹,小心抻着腰。”   摄政王再臂力过人,抱他这么一个百十来斤的男人也有点费劲儿,   他憋着气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小皇帝又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声说:“儿子看着呢,快放我下来。”   摄政王一回头就看见小皇子睁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们,顿时老脸一红,   小心地把小皇帝放了下去,把手指塞给小皇子当做贿赂。   小皇子忘性大地抓着他的手指啃着,   摄政王感慨道:“小陛下当年抓着的,现在还真的都在手里了。”   全文完   摄政王自先皇手中接过风雨飘摇的江山和牙牙学语的小皇帝至今二十三年,天下太平,不负所托。